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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人走远了,他忍不住小声,“我还以为她会叫你‘知改’。”

顾易不解看过去。

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区别吗?

沈衡被看得反而不自在了,觉得纠结一个称呼的自己实在小家子气,不由摆手:“没什么。”

因为这么一点称呼的小插曲,沈衡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被打断了,情绪一时没酝酿起来。

一直等到进了书房,他才重新正色开口,“知改,你知道最近京中流言吗?”

顾易困惑:“什么流言?”

沈衡一点儿也不意外顾易的反应。

这小子一向如此,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毫无兴趣,有什么流言蜚语绝对是最后一个传到他耳朵里的。这次又是被避着的当事人,恐怕整个金陵城传遍了、他都不会知道。

但是这次他必须得知道。

沈衡沉着声,“前一日的宫宴上,你替许贵妃解围。我知晓你念旧顾情,但你这么做时,可想过卢娘子会如何?”

顾易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道:“月娘知道的,她不会在意这些事。”

月娘知道那段往事,也确确实实不在意。

他顿了一下,又解释:“我和阿锦已经过去,我也并非为了旧情。陛下召宫妃侍宴本就不妥当,就算来的是其他人,我也会开口。”

沈衡看他那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就头疼。

借着顾有恒留下的那些来往书信,顾易确实在慢慢牵起顾家在朝堂留下的暗线,他不喜欢“威胁”,也不喜欢“算计”。但是有些事和喜不喜欢无关,他确实做得很好。

就是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天真”,让人心底一个咯噔。沈衡有时候怀疑,顾易这趟来金陵是不是对的,他真不会被人连骨头一块啃了?

不过这性子一时半会儿掰不回来,沈衡暂时也只能放下,他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你是问心无愧,但是瓜田李下,本就是百口莫辩之嫌,你和许贵妃又有一段故旧,你让旁人怎么想?如今京中流言四起,卢娘子又是你的夫人,你可考虑过她在金陵如何自处?”

沈衡看着顾易那怔住的神情,到底语气缓了缓,颇有些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兄长才娶的卢娘子,但只要她还是你的妻子一日,你就得想着她顾着她,不能老觉得是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牵累。”

顾易表情错愕,“我不是……”为了兄长。

沈衡却抬手止住他的话,一副‘我理解’的表情,“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是你们现在毕竟有夫妻之名,卢娘子免不了受牵连。你要不想这么畏手畏脚,不如……先和离?”

沈衡承认,自己后半段话确实有那么亿点点私心。

但这也是为了顾易好啊。他那个性子,要是真的牵连拖累到卢娘子,心底必定愧疚至极,还不如两人早早分开、各自嫁娶。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一声极沉的,“我不会和离。”

沈衡一愣抬眼,却撞入一双暗沉深邃、宛若幽潭的漆黑眸底。一股说不上来的悚然感自心底深处生出,转瞬蔓延全身,思绪都短暂地空白了瞬间,脑中只有尖锐的唳鸣示警。

沈衡最后是被缺氧窒息感强行拉回了心神。

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沈衡也不确定刚才过去多久,但确实有段时间了。

但再看时,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幻象,扭曲的画面变得正常,顾易正担忧关切地看过来,“季平哥?”

沈衡蜷了蜷发僵的指尖,一时居然不确定刚才是不是错觉。他确认地问:“你说不和离?”

顾易稍微抿了抿唇。

是他一贯带着点执拗的神色,却并没有刚才那样令人悚然生畏的危险感。

他低着声:“是月娘答应嫁给我的。和兄长没有关系,月娘就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沈衡:???

他脱口而出,“你不是为了青奴才娶卢娘子?!”

顾易:“和青奴有什么关系?”

经这么一提,他终于想起了当年的缘由,稍怔后,倒是开口:“母亲当年是想要为顾家留个后,但我……”

顾易没法说出什么别的解释,他当年的答应亲事,确实是对母亲的妥协。

但是月娘是那么好的人。她帮他解开了和母亲的误会,让他不至于至亲过世、才追悔莫及。她又是那般温柔照料,陪着他撑过了最艰难时候。

又温柔又坚强,就连邺兵压境,她都能执弓立在城头,护住他父兄留下的城池……

朝夕相处、日夜相对。

这又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为什么不能喜欢?

于是,那短暂的停顿之后,顾易很顺畅地接上,“我心悦她。”

见之则喜,别时生忧。时时牵挂,羁于心间。

他喜欢自己的妻子。

这并非是什么不能对他人言的事。

沈衡的表情已经过度震惊到空白,他“你”“她/他”“你们”地语无伦次了大半天,总算憋出了个完整的词,“顾、顾有恒……”

顾易稍微别了一下脸,但还是低声:“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月娘和兄长的事。”

现在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他没有去问。

在月娘心里,他比得过兄长吗?

顾易不知道答案。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从幼年时便一直追逐的兄长的话,顾易又觉得这好像并没有关系。

当然会介怀。会不自觉地比较、衡量,又生出在意来。但是如果另一个人是兄长,就好像变得没那么要紧。

兄长的话,是可以的。谁轻谁重都能够接受。

他好似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追逐在长兄的身后,兄弟之间似乎从没有起过龃龉,连爹娘的更偏疼哪一个的争执都未曾有过……他沿循着兄长的轨迹成长,太习惯于和对方共享一切。

旁边的沈衡表情已经青青白白变过好几轮了。

但是在“青奴到底是谁的儿子”、“顾二娶了他嫂子、是真的娶”、“我居然在向有夫之妇、还是顾二的夫人示好”这一系列让人脑子嗡鸣的炸裂性内容中,沈衡仍旧想起了另一件似乎没那么要紧,但还是让他脸色惨白的事。

他嘴唇哆嗦着,用气音艰难:“我、我刚才……在马车上……”

顾易看他一副快背过气去的样子,不由抬手递了杯水过去。沈衡抖着手接过,艰难灌下去一口,又飞快补完下半句,“说了好些个你和许娘子的旧事!”

顾易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里面的问题。

但是想到沈衡刚才提的“京中流言”,再加上对方以为的“为了兄长才娶月娘”,他不确定地看向沈衡,“季平哥,你说‘旧事’?”

沈衡惨白着一张脸点头,“是你想的那些。”

卢娘子在春日宴上听的或许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但他说的、都是真的……关于她琴瑟和鸣的夫君,和另一个女子曾经两小无猜的事。

在流言传遍的现在,又听到这些旧事……

顾易脸色一变,道了句“我先失陪”,就急匆匆离开。

沈衡没给出什么反应。他神情木然地呆在书房,捧着杯子一动不动,手指用力到发白。

卢娘子的脾气那么好吗?她就应该当场甩他两个巴掌,把他从马车上扔下去!她竟然还对他笑了。

想到那一幕,沈衡思绪微飘。

下一刻,他痛苦捂脸。

……他居然还觉得那笑怪好看的。

疯了吧?

那是顾二的夫人!

顾易匆匆赶过去的时候, 卢皎月正喝着汤。

以她当前的身体状况,入口的东西多多少少都算是调养的药膳,说一句“滋味平平”都是夸奖, 味道极其寡淡, 有时候还带着点药味。

这次情况也不例外。

卢皎月喝了两口就拧起了眉,忍不住叹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想吃高油高盐高热量!!

实在不行, 高糖也可以。

如酥却会错了意,劝慰着出声, “夫人你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些嚼舌根的闲人!郎君这些年,待夫人一心一意,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哪有什么许贵妃刘贵妃的事?说什么青梅竹马, 拿不准就是她们瞎编的?这些闲人说话, 最是有鼻子有眼的了。”

卢皎月听了这话, 不由面露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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