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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奴发出一点儿小小的欢呼声,显然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这两天也确实被这孩子闹腾得够呛的卢皎月悄悄地松了口气,对面的沈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也笑起来。

所有人都很满意。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奇怪的询问,“季平哥?”

沈衡闻声回头。

看见过来的顾易,他有一瞬间的心虚,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毕竟就算是顾二,也不能要求人家替他哥一直守着啊。

对方肯把青奴生下来,已经能说一句情深义重了,难不成他还真打算耽误人家一辈子啊?而且还是两个人互相耗着。

沈衡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事好。

也亏得他们能想出来!

沈衡还在暗自腹诽,倒是顾易因为沈衡回身让开的动作,看见了被挡住的卢皎月。

他颇为意外:“月娘?”

卢皎月点了一下头,解释:“方才沈兄送了青奴回来,我出来看看。”

顾易果然并没有多想。又因为过于熟悉的缘故,他对沈衡带着顾青奴出去这件事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点点头应下,就完全抛到了脑后。

倒是对着沈衡,他露出了略微凝重是神色,“季平哥,我有些事想问你。”

接下来的话显然不适合小孩子听了。

两个人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有点默契在的,卢皎月揽了揽顾青奴,道:“你们先聊,我带青奴去换个衣服。”

能让顾易向沈衡询问的,自然是他哥的事。

沈衡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问题之后,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问我知不知道顾有恒书房有什么暗格?”

顾易应了一声,“朝中有人私通北邺的事,父亲和兄长应该知道一部分内情。但他们常年镇守边境,只是逢年过节的返京,没法亲自去查证什么,只能是金陵有人送信告知。我想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沈衡不理解:“那也应该先找你爹的书房啊?”

顾有恒只是个少将军,他总不可能越过亲爹做什么。

顾易沉默了一下,低声:“母亲清理过了。”

过世的父兄旧物,几乎都被顾老夫人一把火烧了,包括书信在内。顾易本来以为是母亲不愿意睹物思人、怕想起伤心事,但是现在回忆,恐怕这也有防备他发现什么的缘故。

母亲并不想他卷到这些事里来。

但是他却不可能在得知一切之后,仍旧无动于衷。

沈衡看见顾易这表情,也一时噤声。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安慰。顾老夫人确实是为了顾易好,但是这种完全剥夺了选择权的“好”,又绝非顾易想要的。

好在顾易只是情绪低沉了一瞬,很快就缓过神来,“我爹那边应该找不到什么了,但是兄长这里很可能还留下些什么。”

他不可能比相伴多年的母亲更了解父亲,但是兄长这边却不一样了。

并不是说顾老夫人不了解儿子,只是就顾易能隐约忆起的、几次父兄之间的争执,兄长并不像完全屈服的样子,他很可能把一些事连父亲一起隐瞒了。

顾易抬头看向沈衡,“所以,季平哥,你能想到什么吗?”

沈衡:“……”

他觉得顾易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和顾有恒是好友没错,但是谁会告诉朋友这种东西啊?你难道会把家里的钱藏在哪跟朋友说吗?更何况这些东西比钱要命多了!

沈衡脸上的质疑表情实在太明显,顾易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种时候多一点点线索他都很需要,因此非常坚持,“季平哥,你再想想。”

沈衡无语,“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别人。”

顾易一愣,不解:“谁?”

沈衡没好气,“还能有谁?顾有恒都……”

他顿了顿,还是没能说下去。

虽然他在心底暗骂“顾有恒不是个东西”,但到底知道那不是个彻底的人渣。沈衡不知道当年出了什么意外才有了那个孩子,但是顾有恒并不是有了肌肤之亲就始乱终弃的人,他肯定是打定主意娶人过门了。未过门的妻子,不比他一个外人知道得多到哪里去了?

沈衡哼了下,不大痛快地,“这儿不是有个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也更了解他吗?”

顾易不确定道:“季平哥,你是说?”

沈衡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顾有恒又不是甜言蜜语骗小姑娘身子的人,他打定主意娶人过门必定是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沈衡点完头,就看见顾易从凝神沉思变成若有所悟,紧接着、自己坐到了书房的主位上。

沈衡:?

顾易像是回忆着什么一样,一点点调整着坐着的姿势,从正襟危坐式的跪坐、变成了支棱着一条腿的歪歪斜斜地靠着,同时尝试着在手能触及的范围摸索着寻找机关。

沈衡:啊这……

虽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确实、要论对顾有恒的了解的话,没人能比得过顾易这个当弟弟的。顾易理解成这样好像也没错。

顾易没注意沈衡这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他对照着脑海里回忆的画面,一点点控制着肌肉放松下去,随着姿态慢慢舒展开,他身上也带出一点懒洋洋的气质。

他似乎放松了,但又没有完全松懈,深层的肌肉仍旧绷紧、脊背笔直,又因为陷入回忆的缘故,半敛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唇角抿得平直又隐隐带着往下撇的弧度,于是这漫不经心的懒散中又带出了一点冰凉的危险。

沈衡愣住了。

他看着半撑着腿坐在那里的人,头一次这么确切地认识到、那两个人确实是兄弟。相像得好似对方下一秒就要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打个招呼。

“咔哒——”

有什么打开了。

顾易奇怪:“季平哥?怎么了?”

沈衡这才回神, 他心情复杂地说了句“没什么”, 又强行转移话题式地把对方的关注点扭到刚刚打开的暗格上。

倒也不用沈衡刻意引导什么,顾易心思本来就落在里面的东西上, 被沈衡一提,心神就全被绊住了。

暗格里放的是整理好的书信, 很厚实、分了好几沓。两个人将信拿出来,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只是没看几封,顾易就神情微僵,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沈衡。

沈衡的表情倒是很平静,“他要不这么做, 顾家都等不到新离一役。”

清除异己、拉拢朝臣, 有些事是在那个位置上不得不做的。花团锦簇, 也可以叫“烈火烹油”。权势是多好的东西啊,多少人盼着顾家倒下去,好从中分一杯羹。

但凡敢退一步, 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如新离一役的结果。

顾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应声。

反倒是沈衡看得很开得开解, “别想太多, 那就是一滩浑水,谁搅进去都没法脱身。”

所以他才不爱掺和进去。

顾易抿了抿唇,“季平哥洒脱。”

沈衡失笑摇头,“哪有什么洒脱?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想要置身事外也要有资本, 他不过万幸有了个好出身而已。

两人把这些书信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倒是看出了朝中有过不少针对顾家的小动作, 但是都可以归为朝堂排挤手段,有关“私通北邺”的事却没个头绪。

沈衡都想问是不是顾易弄错了,毕竟顾有恒要是真的知道,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落到那种地步。

顾易倒是很确定他父兄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在离城前做了迷惑过邺军布置。

毕竟以当时的情况,邺军其实并不需要在新离和他父兄拼得两败俱伤、以至于莫那娄隆死于阵前,北邺自己都陷入内乱。他们其实只需轻取定丘。到时候,无诏轻动,放任敌军入城……“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到的是顾家头上,那才真是百口莫辩。

顾易想着这些、指骨捏得嘎嘣作响。

他想,他或许可以直接去问侯异。拿着刀、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又许了他什么?以至于他能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地背叛旧日主将!

森凉的戾气染上眉眼,他整个人都阴郁下去。

但是在仇恨彻底侵袭理智之前,一张带着轻笑的温婉面孔眼前。

顾易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并非毫无牵挂的孤身一人,也不能不管不顾、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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