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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座上,原本侧首支颐,已经无聊地抛着葡萄玩的年轻帝王像是终于有了点兴趣,懒散地瞥下去一眼。

急转的速度带起了残影,裙裾飞扬起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平齐。

乐音在一道极高亢的动静下骤然静下,急旋的美人也在这一刻稳稳停住,软腰后折、水袖击出。明明极柔韧的姿态、最柔软的材质,但那飞出的水袖撞到鼓面上,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以这声鼓点为界,乐声骤止,人影亦歇。

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时间停滞般的寂静里,只有风吹动纱幔轻轻摇晃。

良久,座上的年轻帝王拊掌大笑。

他一点也不吝啬赞美,“好,好极!该赏!”

不会有人让皇帝陷入冷场,这一句话之后,原本死寂的大殿中顿时热闹起来。

一侧侍立的内侍已经很有眼色地拿着赏钱分发给跪地谢恩的乐工,至于说那位场中的美人?这可是陛下这几日的心尖宠,如何赏赐可不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能按照惯例决定的。

美人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她步伐又轻盈又灵巧,像是地面上跃动的鸟雀,带着种又活泼又生机勃勃的美。

待到走得近了,她一个轻飘飘的旋身,直接向着帝王怀中依偎而去。

这当然很不合规矩,但是周行训一点也不在意。

当美人还是自己的心头好的时候,他一向极包容,这会儿只略抬了一下手就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脸上带着点笑,但是细看下去那笑意又不达眼底,“这舞朕很喜欢,想要什么赏?”

美人垂眸,柔声轻语,“能博陛下一笑是妾的福分,妾不敢要赏赐。”

周行训其实很不喜欢这些虚伪推辞的套话,但或许是眼前的美人还是心头好,他倒是罕见的没有生气,甚至还起了心思逗一逗,“真不要?”

毕竟是正得宠的人,这位魏姓美人对帝王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听出了那笑意下的认真,也不敢接着推辞下去,忙开口:“妾身份微贱,幸有几分拙技在身,得陛下宠幸,自然想倾尽心力为陛下解忧。前些时日,妾偶得一份前朝霓裳舞曲,想要下次宫宴上为陛下献于殿前,只是补曲编舞之后,却总觉得差几分意思,细细琢磨之下,方才恍悟,原来是缺了霓裳。”

周行训扬了下眉,“舞衣?朕叫尚服局的典衣过来,你要什么式样的叫她裁就是了。”

魏美人声音放得越发轻柔婉转,“样式都是小事,是那霓裳的料子实在罕见,妾见典籍上记载,其裳晨若粉荷初绽,午如艳放牡丹,直至晚间又如霞光披身,一日内的时辰不同,色彩亦各有殊异。妾问了人,又查了许多典籍,斗胆猜测,那霓裳乃是蜀地流仙锦所制。传闻乃是西蜀有蚕得仙人点化,才有此神异之能,吐丝织锦后,名曰‘流仙’,此锦乃是蜀国不外传之至宝,等闲人无从得见。”

周行训神情没什么变化,只在魏美人提起蜀国的时候眉梢稍微动了动。

蜀国来使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连进献的东西都打听明白了,这就不是一个后宫舞姬能做到的。看来有不少想走他这位新宠的路子,想来吹吹枕边风。

周行训对此心知肚明,也没什么不满的。

这本就是他爱幸之人的特权,他尚且喜欢的时候,总不介意给对方一些便利。

“你想要流仙锦?”

周行训没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倒不是吝惜那布,只是在回忆这玩意儿他有没有顺手赏出去。蜀国进献的东西太多,一匹破布在里面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他回忆了一圈儿,觉得自己应该没送出去才对。

正想点头答应,却听怀中人低声,“听闻流仙锦在西蜀乃是国母所有,妾只忧心自己身份微薄,不堪配这锦缎。”

周行训总算明白过来。

她想要的哪里是什么锦缎?是想要地位。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冷不丁地抬手捏住人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

因为动作太突然,魏美人眼底的神情还来得及收起来。

这位正当宠的舞姬并非那种很标准的美人,她的五官过于具有攻击性,有些角度看起来都显得刻薄。可是这个时候,因为突兀地抬头,她眼底还带着未及掩饰的明晃晃的欲望,那直白热切的渴望连带着整张脸都夺目起来。

周行训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就是喜欢这种明亮灿烂又野心勃勃的样子。

他噙着笑,缓声问:“你想当皇后?”

周行训惯用左手,这会儿抬的自然也是左手。

他的手并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帝王该有的光滑细腻,指腹掌心都生着厚厚的一层茧子,指骨关节处凸出,有些地方都有细微的变形,拇指上还有一圈常年佩戴韘留下的浅色印痕。

年轻的帝王脸上惯常带着笑,他也不爱穿朝服,就是大朝会的时候,也常常一身锦衣便装地就去了。倘若出了这个宫门,走在长安的街上,与那些打马游街的风流少年郎并无二致,一样的爱笑爱闹爱听曲儿打马球。

可是这会儿笑意微微收敛,那战场上磨炼而来的肃杀气质便展露无遗。

这到底是一位一刀一枪厮杀至今日地位的帝王。

魏美人的脸色几乎一瞬间苍白了下去,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咯咯声。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找回了颤抖的呼吸,嗓音发紧地回道:“妾不敢。”

周行训那点认真的神情转瞬消失,他像是觉得没趣似的放了手,人又恢复了那百无聊赖的懒散样子。他伸手从旁边的琉璃盘子里揪了颗葡萄自个儿吃了,嘴里还不忘点评上一句,“你不行。”用的完全是陈述语气。

身份不行,地位不行,能耐和手腕都不行,她可管不住这一宫的人。

魏美人本来还在缓着神,听见这一句话,瞬间捏紧了身侧的手,尖利的指甲刺伤了掌心,她却恍然未觉。

为什么?!凭什么?!!

周行训后宫美人太多,魏美人在其中并不出挑,但是在外也是极为标致的那一类了。她长得美,带她的班主从小就偏宠她几分,指着她日后带自个儿奔个好前程,这种小环境下偏待养出的傲气和舞姬下九流地位让人割裂,魏怜从小就知道,她想要过得好、就得不择手段拼命往上爬。

她已经抓住了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想要那个最尊贵的位置有什么错?!

谁说舞姬不能为后?!

莫说前朝的歌伎出身的徐夫人,就说数年前伪赵钱氏的皇后,不也是一介歌女?!

常年积累的怨气甚至压过了刚才那一瞬间生出的恐惧,魏怜深吸了口气,神情已经变得柔婉动人,“皇后殿下风姿神秀又家世不凡,妾微贱之身、岂能与之相较?”

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后半句上。

魏怜知道陛下对长安世家很有微词,可不巧这位皇后便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出身。

只是却不料,周行训听完之后居然赞同点头,“确实如此。”

魏美人那柔婉的表情差点没能维持住。

她那一脸“我没听错吧”的表情实在太明显,周行训还很好心地给解释了一句,“皇后确实长得好看。”

魏怜想起了自己刚才话的最后那点反问,脸色一时有点发青。

再抬头,就看见一脸坦然、神情还显得很真诚的皇帝,她硬是半天都没接上一句话。

——你可以不做人!但是你不能这么狗啊!!

周行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实话实话,甚至还很得意:那可是他亲自挑的皇后!当年那么多画像里,他可是慧眼如炬、一眼就挑中了最漂亮的那一个。

好看是好看了,就是这性子嘛……

想到这里,周行训脸上的笑意滞了滞,露出了个不知道是牙疼还是胃疼的表情。

他都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有那种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半点错都不犯的人!!

哦,还不止。

她连睡觉都有规矩。

周行训有次好奇,硬是撑着没睡,在床头盯着人看了大半个晚上。

她真的一动都没动,连个翻身都没有!

周行训:“……”

他不能理解。

这日子过成皇后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卢皎月也不能理解。

作为一个本该政务缠身、日理万机的皇帝,周行训的日子实在是过于丰富多彩了,今天骑马明天斗鸡后天去出宫去戏园子里听个曲儿、带头组织本该值守的禁卫打马球……总之,除了正事,他什么都干。

当然,男主的私生活怎么样她管不着,关键是这个男主他不走剧情啊!!

是的,卢皎月是个穿书者。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意外身故,机缘巧合绑定了穿书局的系统,获得了复活的机会。具体方式是通过扮演书中的角色推动小世界的剧情发展,完成既定的指标,积攒复活能量。

能活着谁也不想死,虽然这里面有诸多限制条件,卢皎月还是和穿书局签订了协议,眼下正是她第一个任务世界。

这是一本宫斗争宠文,原书的剧情很简单,女主是位被进献上来的绝色美人,一舞倾城、惹得帝王倾心,从此盛宠加身,连连被越级封赏,打脸了各色炮灰反派大小boss,登上了贵妃位,诞下的麟儿也子凭母贵被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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