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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杀他,反倒被他嘲笑了一通。他被我提着颈项,却奚落我,说这样的家伙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说我的选择和查拉斯预言的一模一样。

又是查拉斯。

又是查拉斯。

我当时盯着他的眼睛。我看到他的瞳孔倒映出来的那个瞎子满脸阴霾,神情冰冷,那副落魄的失败者的模样过于滑稽,可笑得让人作呕。

他问我准备怎么复仇,准备拿什么打倒圣行教。

他是“圣躯”的马蒂斯的骑士。我可以确定,我看到的并不是别人。

可我却感觉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我看到了我的老朋友,“圣言”的查拉斯站在我的面前。

他问我准备怎么复仇,问我准备拿什么打倒他们,打倒由他们建立、由他们统治、主导了这个大陆近千年的圣行教?

查拉斯总喜欢问我这样的问题。

他在写《圣行教轶事》的时候问我,如果我站在三位大主教的位置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来扩张圣行教的影响;他在写《中央帝国历史》的时候问我,如果坐在洛伦佐大帝的位置上,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应对圣行教宣传的关于玻利瓦尔大瘟疫的舆论;他问我会选择什么样的手段来处理各个阶级矛盾的困境,又问我会用什么样方式来巩固圣行教的地位,加强权力的集中。

我要怎么做,才能推翻中央帝国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我要怎么做,才能瓦解圣行教在陆地上的统治?

我们的联军没有绝对的实力。卡斯道尔在中央帝国的战争中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宫廷法师团更倾向于休养生息。在阿比诺尔的背叛事件之后,弗里德里希的法师数量大减,仅有的法师们并不能成为主要战力,他们更多要兼顾后勤和防守。

而其他的势力,那些随着我们的联盟组建成功而加入我们的人,还是部分观望者,他们都还没有受到中央帝国的侵害,没有蒙受过多的损失。且伊波利特的消失和萨沃纳的毁灭横在眼前,仅靠着唇亡齿寒的说法,在如今中央帝国军队战败卡斯道尔,没有走出下一步的情况下,并不足以说服他们主动向中央帝国出击。

即便中央帝国虽然占据了巨大的资源,但要吞下这份资源和财产需要的代价过于沉重,没有谁会为此铤而走险,为了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利益,去做以卵击石的行当。他们更想不出一分力,躺着就能吃完整块肉。

而我个人的威信则远没有到达直接号召群众的那一步。

倘若处于被动的位置,任凭“生之原罪”完全降临,那么我们绝对不会有战胜祂的机会。

他问我要怎么做。

他应该比我清楚要怎么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种事情上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才能够看到机会的曙光。

“圣言”的查拉斯无所不知。

这确实是他会问我的话。

我们之间需要更大规模的战争,需要更深厚的仇恨。中央帝国按兵不动,盟军畏缩不前,那我便推着他们往前走。他们回避鲜血,我就把他们伤口撕裂;他们美化现实,我就会虚构舆论,危言耸听,煽动战争。

仇恨和鲜血会打破利益的天平,而只要战争开始,除非一方油尽灯枯,就绝对不会停下。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就像我在前面的信里同你说过的,大多数人远没有到达一无所有的境地,只有“生之原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感受到了生命和财产的威胁,才会举起武器反抗。真等到那个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所以,我要圣行教逼迫他们反抗之前,站在圣行教的位置上,提前将他们逼到绝处。让他们不得不选择主动出击。

这是龌龊、肮脏、恶心,阴暗到绝对不应该拿到明面上写给你看的东西。

查拉斯明知道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却问我要怎么做。他就是在等着我将这个答案说出口。

我告诉了他。

对,我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

然后他恭祝我成功。面带微笑,在我的面前划断了自己的颈项。

他究竟是“圣言”的查拉斯,还是“圣躯”的马蒂斯的骑士?他究竟是自杀,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明明是白天发生的事情,更细节的东西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啊,查拉斯应该是同我说话了的。

我听到了“祂”的声音。

那个和我说话的人,确实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中心大教堂的地下藏书室里找到了关于“生之原罪”的文献。上面描述了“原罪天使”的制作流程和“生之原罪”复活的步骤。

“原罪天使”是对于“生之原罪”绝对的信仰的凝聚,只要在某个时刻全身心地向“生之原罪”祈求,就能使祈求的个体产生超乎现有的生命形式的蜕变,成为载满记忆和罪恶的“永生”的躯壳。

当信仰积蓄到一定程度,“记忆”和“罪恶”便会成为纽带,将坠毁分裂的躯壳连接在一起,让它们融合。

这就是行走在陆地上的、代表“命运”的纽带。

复活“生之原罪”需要两条纽带,将“时间”和“命运”连接在一起,才能扭转已经发生的事实,逆反过去,得以重生。

代表“时间”的另外一条纽带则是中央帝国的七个行省的省会。

每一个中央帝国的人都知道这七座城市的大名。它们都是圣行教过去的宗教典籍里记载的圣地,是“神迹”降临之所。而在地下藏书室的文献中,它们却是“生之原罪”尸骸坠落之地,是“祂”的鲜血流经汇聚的枢纽。圣行教在这七座城市里建造了模仿弗里德里希的圣物“闲置的时间”的钟塔,在钟塔的下层搭建了相关的祭坛,形成了代表“时间”纽带。

这两条纽带贯连在一起,就会使得“生之原罪”复苏。

现在“命运”刚刚开始流动,而“时间”还没完全相连。那七座城市的钟塔我都有所耳闻,其中至少还有三座未有完工。

大概就像查拉斯说的,我在伊波利特召唤了祂的眼睛,打乱了圣行教原先的计划。

是我促使了祂的降临。

这大概就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只要在它们完全交汇之前,破坏其中一处,就能够延缓“生之原罪”的复活。

是的,是的。我还有时间。

11月20日,夜,晴。

——你的摩西

TO 杰勒米:

上封信还是十一月, 如今已经到了初春。如果是在克莱因,以三月份气候,第一季的谷物早该出完了芽, 部分早熟品种都可以收割了。

在写这封信前,我还有几分犹豫, 究竟要不要把这段写出来。倒也不是担心被人发现,我和卡佳的计划切实进展到了关键的时候。

明天我就要带领着我的军队去打开卢卡丹的城门——正是我此前在信里写到的要攻克的中央帝国的七座省会城市之一。

上个月,我们的联军就攻破了中央帝国的防线,将这场战争正式启动。后期持续投入已经是不容改变的现实。现在, 即便有谁发现了我写给你的信,也会有数不清的人来帮我遮掩,给我澄清。因为利益的导向,他们现在需要我,他们现在要求着我。

我在你面前展现的肮脏和污秽已经足够多, 我早就将自己丑恶的那一面撕下来给, 摊开在你的面前。

可我还是会在意那些东西,我还是会在意那些我本来就不具有的道德和形象。如果我含糊其辞过去, 然后将信件内容的重点全部放在我遭遇的不公上, 弱化我的主动性,或许能够逆转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可那些又有什么用?

这些信又寄不到你那里, 为什么我还要担心不可能成真的幻想?

如果在你的面前,我还不能做到坦诚;如果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我还需要伪装;如果我已经懦弱到了完全没办法面对自己的恶行。

那我拿什么站在所有群众面前说要打倒圣行教和“生之原罪”?那我凭什么成为联军的统帅压住那些对我抱有异议的高阶职业者和手握实权的各国权贵?

它们都是我脑子里真实的想法, 它们都是我做过的事情, 我把它们都写下来。

四个月前, 我在克莱因将“圣躯”的马蒂斯的骑士毁尸灭迹,然后烧毁了中心大教堂的地下藏书室, 带走了里面关于“生之原罪”的部分文献资料。

然后在现场伪造了伊戈尔刺客协会的标志,并且在一面墙上用伊戈尔语留下了一句话。

化用自圣行教的《原罪之诗》序章关于众生之罪的描述。

原文是:

“我背负残害众生之罪而生,

我出生之时,餍食众生之善,

我将竭尽终生,偿还腹中之善,为生来之恶赎罪。”

以它为原型,我用伊戈尔语在地下藏书室的墙面写道:

“祂背负残害众生之罪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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