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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太过平淡, 我反而不知道写什么比较好。

卡佳和艾利卡决定把这份协约命名为“黎明”,如果将“黎明”当成一个新时期的开始,那么确实有必要单独给它一页,来满足他们的仪式感。

在11月1日到11月10日这段时间里,我率领着我的人马、卡斯道尔的防卫军和征战法师一起清理了卡斯道尔东部行省的漏网之鱼。

卡斯道尔的议会给我配备了两个副手, 一方面是用于监视我的举动, 另一方面是为了分化我的权力。他们更希望我什么都不做,可他们需要我, 但又不敢过于信任我。因此我干什么他们都疑神疑鬼的。我倒是无所谓, 卡斯道尔的这批防卫军不可能成为我的亲兵,他们在自己的故国有同胞和家人, 即便能将他们转变成我的下属,他们也绝不会像萨沃纳和玻利瓦尔的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将我当成唯一的支柱。所以, 让他们成为我在卡斯道尔的支持者, 远比成为我的下属要有价值得多。

卡佳带着弗里德里希的使团在11月7日到达罗季昂。她和法师协会的人帮助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们一起重建了以卡斯道尔首都罗季昂为核心的魔法防御体系, 投身到了卡斯道尔的战后重建工作中。

在此之余,这群法师们一有空就拉着我研究“原罪天使”的构造和形成原理, 主要因为我是高级猎人,本身比他们更擅长解剖,其次我曾经是圣行教教众,是“生之原罪”的信徒,比其他人更了解圣行教的教义和一些秘辛。卡佳替我隐瞒了眼睛的事,我也不至于愚蠢到告诉那些只有眼前利益的人,我的眼睛和“生之原罪”相连。

除了这些事,我还重新校订了几遍联盟协约的内容,撰写了好几篇演讲稿,来回修改了许多遍,并且抽空和艾利卡动员了好几次群众,做了好几场关于如何应对圣行教和中央帝国的诸多手段、关于卡斯道尔未来发展情况、以及为什么要建立联军、其意义究竟在哪儿的演讲。然后给他们灌输如何抵制圣行教的迷惑,如何继续未来的生活,如何与其他国家势力相处的基本常识。

在这几天里,我见到了艾利卡口中的那一位由部分宫廷法师挑选出来的卡斯道尔皇室的新代言人。

对方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履历倒是比我漂亮得多。艾利卡打趣我,说鉴于我那见不得人的历史问题,要扣发我身为卡斯道尔防卫军士兵的酬劳。

我要怎么说呢?卡斯道尔的防卫军当然是不会给我酬劳的。我的名字早在我入狱时,就被抹得干干净净,我的岗位,早就被一个比我大十来岁的中级战士填了空。而我现在接触的人,每天与我对话的人,里面的大多数,都有着比我好看的履历。便是我手下的军队,里面每个人的履历上都有参加了卡斯道尔保卫战的光辉事迹。我能写出来给别人看的,也就那么一条。

我从不觉得我低人一等,我也不觉得我哪里要比这些天之骄子差。我在圣行教时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人。而能在权力和欲望的漩涡中得以求存的,少之又少。他们谁不比我有着更好的环境?他们谁不比我有着更为坦荡的未来?

而这个由宫廷职业者们推选的卡斯道尔新代言人,他也没有哪一点能够比上艾利卡的。

他看起来极为传统,且十分死板,就是玩弄阴谋诡计,也全是照本宣科的味道。他看不起群众,自恃宫廷法师和卡斯道尔皇族血脉的身份,上台演讲时面对众人,也是昂着头。看起来注重礼仪,昂首挺胸,眼睛只差没放到天上去。虽然写出来的演讲稿稍微有那么一点水准,但写作技巧显然无法与他的口语表达水准达成一致。既没有真心,也没有经验,结果便是他同别人说一样的话,也容易叫听者曲解。

完全不足为惧。

大概是因为他是一个高级法师,而艾利卡是一个高级骑士,施法者的身份比起骑士更讨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喜欢,更容易得到他们的青睐吧。

选出这样的人出来代言自己,这些宫廷法师们可能对他们自身的认识有点清晰过头了。见了他本人,我倒是对艾利卡皇位的稳定有了十二分的信心。如果他就能代表卡斯道尔的年轻人,那么卡斯道尔可以完蛋了。

对于这种竞争对手,我只想说,只要你不去害怕,只要你相信自己,只要你认真地去做了,从个体的层面,从完善个人生命历程的角度来看,你就不会输给他们。

一切欣欣向荣,百废待兴,签署协约前的仪仗,签署协约后礼花,贯穿整个仪式的演讲,重大仪式后的宴会,各种后勤需要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只差明天到来,我们的联盟就要成立了。

11月10日,晴。

——你的摩西

我并不想同你说我们的战争有多么伟大。因为利益导致的死亡没有任何伟大之处。

今天白天, 我们签署了《关于对抗中央帝国和圣行教相关的黎明协约》,协约里商定,玻利瓦尔、萨沃纳、卡斯道尔、弗里德里希、洛多维科将组成联盟, 共同抵抗中央帝国的侵略,阻止圣行教的恶行, 将这来自外神的邪恶宗教根除。在此期间,联合国将加强彼此之间的商业沟通,文化交流,定期组织联合军演, 团结一致,携手共进……诸如此类宛如放屁的话,我就不写了。

战争没有任何伟大之处,《黎明协约》的正义、神圣、必要,我已经在很多人面前说过。这场联盟的仪式做足了声势, 除了我们几个联盟国家外, 还来了不少观礼者,洛多维科的剑圣便是其中之一。我和他打了一架, 我打赢了, 所以他代表洛多维科加入了我们的联盟。

如果我们掀起了一点浪花——假使正是我们打败了中央帝国和圣行教,那么作为后世人的你一定能够找到很多描述过这场联盟仪式的文学作品, 说不定这份协约还会进入你们的课本,成为你的政治或者历史考试的内容。

我已经不想再鼓吹我们的决定有多么崇高伟大了。只要是为了生存,那么再残忍的东西都可以是伟大的。就像我前面一次又一次和你说的那样, 但凡有机会选择, 没人会选择现实。

我和洛多维科的剑圣打了一架。他就像传闻中那样凶悍勇猛, 天生神力,打败他之后, 我几乎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如果不是装着义肢,我大概爬都爬不起来。正面交手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突袭、伏击、阴谋诡计才是我战斗的本能。

他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学习的这些技巧,为什么他从未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我说我是奥莱利瑟人,是克莱因人,是被圣行教毁了家庭的人。

只要我不是摩西,那么我可以是中央帝国中层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像格莫拉公爵说的那样,只要他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一切,他就和我一样了。

可惜洛多维科的剑圣没有再问我更多的东西。

他没有继续问我的过去,而是说我注定会在当世留下名字,今天之后,我会为许多人戒备、警惕,甚至会成为不少人恐惧、害怕的对象。

实际上,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并非用着现在的面貌。我在教堂骑士团的那段日子里见过无数高手,那些挑衅圣行教的权威的,那些可能会影响到圣行教的统治的,那些可能成为圣行教的安全隐患的,他们都在我的安排下发挥了他们应有的作用。

我倒是想他再多问我几句,给我更多的表演机会。

但他没有。

是啊,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一场虚伪的表演。我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演员。

伊戈尔的刺客大师尝试偷袭我,却被我抓住机会,反将了一军。义肢完全报废。

我狼狈至极。

可我觉得我今天的状态好极了。

我看见了万人宣誓,我看见了多国联盟,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坚毅神情。

这是我拉起来的反抗圣行教统治的第一面旗。这怎么不叫我血液沸腾?

我高兴,杰勒米,我高兴。

我高兴得想哭,我憋得想吐。

艾利卡刚才从我这里抢走了这封信。

我在仪式后的宴会上喝了一堆酒,我醉醺醺地给你写信。

我上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酒精的气味真是难闻。我应该对它们避而远之,我为什么还喝了那么多酒?

我不知道。

他们——我的士兵们,卡佳,还有我的手下败将们,这群喝了酒的混蛋们,他们怂恿艾利卡,叫她来看看我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一时失察,叫她顺手拿走了这封信。我当时想着什么呢?我想,我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索性随便他们看。

艾利卡在他们的起哄声里拿走了我的信,她得意的笑容就像是这宴会大厅里璀璨的灯光。可惜她没有顺着这份喜悦,把我的信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而是强撑起了笑容,胡乱编造了几句话,堵住了那群起哄的人。倒叫我有些遗憾。

她把信给了我,我就坐着继续写。她看着我写这些东西,却没有和我说更多的话。

我跟她说,我之前把那只黑螺纹木匣子给她,便是希望她看一看里面的东西。我还要她帮我把那只装满了写给你的信的匣子拿过来。参加宴会之前,我把它放在了房间的抽屉里,没有上锁。我有时候特别希望有人能够打开它,能够看看里面的东西。

谁不会拒绝我?

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大概也只有查拉斯。只有查拉斯主动去翻看我的一切过往,只有查拉斯会听我说每一句话,只有他这种疯子才会刻意纵容我释放心中的恶念。

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仇人。他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已经死了。

艾利卡只说我喝醉了。人在喝醉酒的时候,便容易做一些糊涂的事情。有些秘密一开始没有叫人发现,那就一辈子都别让人发现。她叫我对我自己好点,叫我别一直折磨我自己。她说,如果我想说给她听,那应该是在一个平和的午后,在一个我脑子清醒、心情平静的时候。而不是现在。

中央帝国深入卡斯道尔的军队已经被我们全部歼灭,鉴于“原罪天使”的问题,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依照圣行教对于“原罪天使”的把控,格莫拉公爵的军队全军覆没的时候,圣行教就应该得到了相关消息。但是直至今日,他们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他们的决策层可能出现了大问题。

不过也正常,在圣行教中,“圣言”、“圣行”、“圣躯”三位大主教有着无上的权威,其他中高层都自诩聪明,谁都不服从谁,因此派系林立,我曾经便是其中的代表。

想想格莫拉公爵吧。呼啸领的格莫拉公爵,“圣行”的德里安的教子,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居然会带兵出现在卡斯道尔。

这是好事,这说明他们自顾不暇,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出基本的反应。

中央帝国的内部矛盾已经到达了顶点,而我们只需要将这场胜利宣传到世界各地,就可以点燃他们国家内的人民群众的情绪。没有新的资产涌入,他们内部派系斗争只会越发厉害。为了平息矛盾,近期他们一定会推出来新的领袖上台讲话,将所有争端转移到我们这些反抗者身上。那个人不一定是圣行教现在的掌权者,但是掌权者必然在那个派系之中。完全可以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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