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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我活下来了,我就会成为这场惨绝人寰的毒杀的元凶。不论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场谋杀的真凶必然是活下来的人。

他们可以随便给我扣上一个帽子,随便在我的动机里写上一些离奇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原因。没有人会需要真相,或许我的家人会需要,卡罗琳和劳拉会想给我清白,他们是两个好姐姐,我的母亲也会需要,如果我被扣上了毒杀卡斯道尔王储和中央帝国军队的罪名,就会让我的家族蒙羞,会将他们拖入深渊。

这是一场准备好的阴谋。

凶手已被定好,死者也已到位,审判者更是就绪多时。

用潦草的毁尸灭迹来伪装行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必须去死,我不仅得抛弃我的身份,还要死得无从指摘,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怀疑——

我是圣行教的教众,受到过三位大主教的赐福,当然有更好的办法。

你见过圣行教供奉的那位号称“生之原罪”的预言之神卡尔特罗是什么模样吗?

我见到了祂。

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我见到了祂。

我应该对祂抱有敬畏的。“生之原罪”的侧面投影,因为我只献祭了一只眼睛,祂便只显露出来了一只眼睛的力量。

祂睁开了左眼,伊波利特化为灰烬,永远的消失在了卡斯道尔的版图中。

我应该对祂抱有恐惧和敬畏的。它如此可怖,又如此强大,轻描淡写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只是……

那种畸形而怪异的东西,仅因为强大,就要被称之为神吗?

9月30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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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上一封信时,杰勒米已经直观地感受到了摩西的异常。

而这一封信里面的内容更叫他心惊胆战。

单单“生之原罪”那几个字,就让他的灵性一直提出预警,他的魔力在某一瞬间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发生了小规模的混乱,幸好他已经晋升到了高级法师,才不至于因为魔力的失控而陷入短暂的疯狂。

这封信显然被人用特殊的手段处理过好几次,可即便如此,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杰勒米想立刻去找摩西说两句话。他想要去见见那个明显已然从苦难里熬出头的朋友,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念头,一个只要从脑海里面冒出来,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成真的念头。

从他拿到匣子,看到第一封信起,他就知道了结局。

他加固了一遍房间里的魔法阵,又布置添加了几个封闭魔法,确保即便出现一些来自“神灵”的污染,也不会泄露到外面去。

做完这些,杰勒米就想要去找一本历史书来对着看。他记得伊波利特一夜消失的故事,那是魔法史课的老师上课时专门拓展细讲过的重点,他们的老师以此举例告诫他们要敬畏神秘。他小时候也听他的母亲说过类似的故事,伊波利特的大恶魔吞噬了整座城市,不听话的小孩子就会被伊波利特的魔鬼带走。

杰勒米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又回到了桌前。

他并不想把那些历史上的传奇挂靠在他的朋友身上。或许摩西是个鼎鼎有名的英雄,或许他臭名昭著,他们在弗里德里希的中央公园相遇时,他的朋友并没有向他表明过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只是未有见面的朋友,是可以互相坦诚内心的好友。

他想怀着这份心来阅读这些信,他想抱着最单纯的想法,去感受好友与他分享的所有。

杰勒米坐下来,拿起了下一封信。

下一封的颜色和纸张有别于前者和后者,它显然是在近期书写的,隔在两者之间,杰勒米猜测,这应该是用作区分,起阻隔作用的。

他的朋友一直都是一个细致的人。

TO 杰勒米:

当你看到这一封信时,你一定看过了前面的内容。

阅读信件的时候,你或许会觉得有些不适,但也不用担心,它们已经经过了极其复杂的处理和净化,执行者是你们弗里德里希的法圣,“解构术士”卡佳,如果信件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首先出问题的应该是弗里德里希的高层。

我不能确定祂是否还注视着这个世界,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过祂。

不过,即便祂还在看着,那也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因为我们——我们人类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这是人类的世界,“神灵”便如同“神秘”一样,都只是人类社会向上发展,人类向上攀爬的工具。

人可以尊敬信仰,也可以尊崇自然,更可以去崇拜权力。当一个象征褪去填充它的权力、精神、文化,那它就可以被轻贱。

我们战胜了圣行教二十多年,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当然不会就此死去,而与之仿佛的势力如同雨后春笋。

他们都没有值得畏惧的地方。

——你的摩西

杰勒米不禁失笑,他往下翻,拿起了紧接着伊波利特事件的下一封信。

稍微得到安抚的精神再次拉紧。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TO 杰勒米:

我收到了一封祝贺信。

寄信人是我的老朋友,前面和你说过的,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之一,“圣言”的查拉斯。

我是怎么收到这封信的?我从伊波利特的废墟里爬出来,一路躲躲藏藏,在路上碰到了劫匪(那真是一个意外,应是我瞧着太落魄了吧,居然会被一群低级职业者拿武器指着,叫我掏钱)。我从他们那里抢了一件斗篷,徒步走到了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

整整三天。

我不敢去寻找坐骑,那些动物看到我就会受到惊吓,我不敢多同人接触,唯恐会暴露行踪。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儿,听说那位主持卡斯道尔国家议会,建立新政府的卡斯道尔的皇太女在招揽人马,不限出身、年龄和性别,就想去看看。

罗季昂真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啊。它应该有很多值得说的东西,但是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我思维浮躁到了极点,整晚睡不着觉。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些景色。

如果在一个月前,那我大概能写出一整页来和你吹嘘,可我现在看着那些景象,却写不出半个字。

你绝对不会想看到我丑恶而狰狞的表情,它就像是我现在写出来的文字一样,扭曲得像一条条爬虫,我面部的肌肉酸痛,那种疼痛仿佛能够腐蚀掉我脸上的骨头。

“生之原罪”依旧徘徊在伊波利特的上空,我到哪里都能听见祂的传闻。

他们说魔鬼在伊波利特睁开了眼睛,毁灭了整座城市。

是我让祂降临在了伊波利特的土地上,我摧毁了这座城市,我害死了伊波利特的所有人。

我是罪人,我是凶手。

我同祂共感,我能看到祂看到的一切。

我脚步蹒跚,穿着斗篷走在罗季昂的大街上,我看到穿着麻布长裙的妇人有一双苍蝇的复眼,看到一身正装油光满面的男人托着老鼠的尾巴,我看到花枝招展的少女头顶羊角,看到双目赤红的男人长着猴子的脸……

我能够时时刻刻看到伊波利特的天空,我在梦中和祂对视,我听见祂的絮语。

我在郊外的桥洞里过了一夜,和我作伴的蟑螂和老鼠在第二天全部变成了死尸。

母亲如果知道她信仰的圣行教供奉的是这么一个怪物,她会不会发疯?

我走在罗季昂的大街上,被一个邮差拉住,他的面部一片光滑,没有五官。

无面的邮差喊了我的名字,塞给了我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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