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黑暗是用来斩碎的（1 / 2）
宜居地带。
承重的混凝土方柱一个接着一个。
一男一女在地下室中走着，他们手牵着手，不断变换着身位，像蜜蜂绕着蝴蝶一样，在寂静的空间中踩水而过。
他们的一言一笑，眉一蹙，眸一眨，都在彼此的心间刻印。
清凉的空气中游荡着来自男男女女的热情。
只是这热情有一些凉。
“所以，你也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实体吗？”
向凉一只手攥着凌玄的手腕，放在身后，在用另一只手抵着。她转头问道。凌玄在后面可以看见她那纯黑的眼瞳。
“没错，不然无法解释那个梦为什么影响不到现实。”
凌玄被向凉拉扯着前进。
向凉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肚蹭着凌玄的手心，弄得他那只手痒痒的。
“向凉，你该减指甲了。”
“又没刮到你，真是的。”
向凉把手拿开，直接放弃捉弄他了。
“能说说你的梦吗？”
凌玄感到一股拉力。他贴到向凉身边，隔着一个背包。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发丝，就这么耷拉在包上。
向凉拿侧颜对着他。
“想听？”
“嗯，想听。”
他拿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在黑色的瀑布中游动。
“嗯，也没什么。”
“总之，你和我相处的那段时间，我都经历了。而且我的所有行为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完全没有什么被控制的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所以……”
“所以，我喜欢你呀！凌玄。”
凌玄看到了她那凉凉的笑容。
他也破天荒地笑了出来。
“是，很奇怪。”
他走到她身边，并肩走着。头上的荧光灯在他们脚下投出一个黑色矩形。
前方是一个走廊，光亮异常，延至看不见的远方。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实体吗？”
向凉拉起凌玄的手，随意摆动着，像想要活动却又故作矜持的秋千。
“不，我能感觉得到，你就是凌玄。”
“而且你一直托梦给我，我早就把你当成实体了。”
“更何况……”
凌玄制住她那不安分的手臂，一双牵连的手在空中滞住。
“更何况什么？”
向凉勾住凌玄的肩，反手摸着他的脸。她仰起头，欣赏他脸上源自轮廓的美貌。
他皮肤不太好，还胡子拉渣的。
“更何况，你可是很特殊的实体呀。”
她放开凌玄，独自一人向前走去，在走廊构成的方块中留下一个突兀的人影。
“伪装成人类的实体有很多，按照人类形象创造的实体也有很多，但他们大多数是某个层级的一部分，根本离不开层级。”
向凉那凉凉的声音沿着走廊传来。有些微弱。她一个人在那走着。
“但你很特别，不是吗？”
向凉转过身，面对着他。
“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凌玄先生。”
凌玄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身处灯光之下的向凉，她的身影慢慢地投入阴影之中。
那其实是一瞬间的事。
灯，好像关了。
凌玄反应过来时，向凉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一片黑暗。他连轮廓都看不见。可他就能能深深地感觉到她。
怎么回事？
这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寻味着她手上的温度与紧度，清凉，且攥得紧紧的。
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只能隐隐约约察觉到那意味着什么。
“要开灯吗？”
凌玄问道，沙哑的低沉声音在四周空无一物的黑色中响起。他已投身于完全的黑暗中，却并没有怎么紧张。
“不用，抓紧我。”
向凉从阴影中抽刀。
她一只手抓着凌玄，一只手提刀。
“你知道吗？灯突然一暗，我以为我变成了一个盲人。”
“闭上眼，亲爱的。”
她指领着凌玄向前走。
“带你玩点刺激的。”
凌玄于是就这么暂时失去了视觉。
没有光亮，没有色彩，也没有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脚上的运动，与来自前方的触感。
她走得很慢，牵引着，就像在照顾失去光明的盲人朋友。
凌玄听到了响声。
嘶吼声。
越来越大。
他就这么慢慢地走着，不受任何影响。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已经在耳边了。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再回荡。
吼叫声。
凄惨的吼叫声。
他只感觉到一阵晃动，世界便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脚踩过一处异物。
他没有被绊倒。他走得很慢。他能感觉到一股力在拉扯着他。
他向前望去，却什么也望不见。
他能在寂静中听到她的呼吸声。
但这次不是幻觉。
但他很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因为他听到了一片响声。
地面在颤动。
他仿佛看见了一大波怪物在袭来。
向凉看着一大波怪物袭来。
它们拥成一片，你追我赶。
她先看向身后，除了某人之外，只有一具尸体。
她放心地看向前方。
“这次拉点的效果还不错。”
她在内心呢喃着。
向凉慢慢地拉着凌玄，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紧握着手中的刀。
一个笑魇冲了过来。
她能清楚地数出那狰狞的笑容有几颗牙在发光。
她扬刀，提在身前，手臂弯曲。
肌肉发力，手臂在一瞬间伸直，侧身斩出。
漆黑的刀刃划过笑魇的牙齿，切开了走廊的混凝土墙壁。
不可阻断的锐利在空气分子中横冲直撞，打崩了笑魇那发光的牙齿，一瞬间白光飞溅，阴影横行。
四散的尖牙从二人身躯中穿过。
她慢慢地走着，带着凌玄踩过笑魇那不可见的尸体。
它跑得最快。
也死得最快。
前方依然是嘶吼，向凉看到它们已尽在眼前。
她向前一步，带着刀刃切过一只悲尸的头颅。
世界安静了一分。
刀刃触碰凌玄的阴影。
回刀，像切豆腐一般切开面前悲尸的身躯。
世界又安静了一分。
坚固的墙壁又添了一道新的伤疤。
她慢慢走着，踩过刚刚分成两块的身躯。
一堆悲尸拥在一块扑了过来。
向凉右脚触地，左脚腕旋转，踩地，支撑，小腿发力。
右手环脖，刀被置在身后。
手臂发力，刀在空中划过一个月牙。
刀刃穿过了阴影，将面前的血肉屏障切成两半，尾刃划过墙壁。
世界安静了许多。
她带着凌玄向前慢慢走着，走过崎岖的窄路。
她侧身躲过一只窃皮者的冲撞，反手一刀削去其头颅。
世界安静了。
灯“砰”的一声开了。
凌玄没有睁眼。他眼前浮现一大片白光。
“向凉，结束了吗？”
“黑暗结束了，凌玄。”
他睁开双眼。
强光刺激着他的双眼。
向凉连忙捂住。
“抱歉，感觉怎么样？”
“还是很吵。但这次很平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平稳。”
凌玄慢慢睁开双眼。
面前，是他的恋人。而背后，他能感觉的到，是尸横遍野。
以及贯穿钢筋的刀痕。
“你害怕吗？”
向凉盯着凌玄的眼睛问道。
她能看到的依旧是一潭死水，在遮掩着来自湖底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