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你还记得你哥哥死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吗?”

“不会忘了吧?”

声音传入耳中,将少年话语中的恶意无限放大,施亦难听着心头一颤,头僵直着一点一点转回去,与少年满意的笑脸对上。

他从少年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

“程岁。”施亦难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脸,“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名叫程岁的少年弯了弯眼,笑起来,“如果能让全世界知道这些破事,那就更有意思了。”

“我真是后悔当年身上没带着手机,应该拍下来才是。”

“……”施亦难捏了捏手腕,没再有一丝犹豫,起身一脚踹在他小腹上,程岁没反应过来,措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那一脚还真没留情,往死里踹的。程岁皱起眉抬起脸笑了笑:“怎么?哥哥生气了?”

“没有,还有别叫我哥哥。”施亦难舔了舔嘴唇,“你和我同岁,如果脑子没坏,你应该清楚,这不叫杀人。”

“那又如何?”程岁露出犬齿,缓缓起身来,不屑地冷哼,“我是受害人家属,这事又过去那么多年,只要我说,不了解的人,自然会信。”

“倒是你,施亦难,那么小的时候发生那种事,只要是个正常人,心理和观念上都会有一定伤害。”

“你的身体如何你清不清楚我不知道,但你身上可有人命在,他们可都是为了你死的。”

程岁的声音低沉,摄人心魄,他微微翘着嘴角,弯下腰来,视线与施亦难齐平:“所以替我好好照顾你自己,别死得太前面。”

“哦对,晨哥的墓碑在哪儿啊?如果你没脸见他,我想看看去。”

施亦难同样看向面前的人。

那年他刚读小学二年级,施晨那时正大学,放学自然比小学晚,他也不愿意麻烦哥哥,就和哥哥说好,自己回家。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沿着人行道往家走,一切都与往常一样,路过学校边的小池子时,他甚至同平常那样往池里踢了块小石子,石子从栏杆下窜过去掉进池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汽车的喇叭在他身后大作,他回头想去看看怎么了。一转头,那是一辆汽车横冲直撞地飞过来。

他想躲开,脚却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外界的时间在他眼里变慢了。这些时间,他甚至把那辆车的车牌号背了三遍,他可以清楚看见驾驶车辆的女人脸上的悲痛与狠意,他不清楚那是不是对着自己,也没机会去问。但能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在即将相撞的那一瞬,他看不见那辆汽车了,似乎有个人冲他笑了笑,剧痛让他立即回过神来,他以为自己死了,脸颊上滑下一行热乎乎的东西,一摸,红的,是血,他的额头蹭破了皮,手肘和膝盖磕伤了。

再次反应过来,他抬起沉重又发疼的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撞在围墙上的车,和靠在一边的青年。

后来他才知道,那名青年是新上任没多久的实习交警,名叫程余。

程余的父母不合,在他弟弟出生前几天就离婚了。之后,他的母亲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那天,他的母亲受邀去参加前夫的婚礼,喝了很多杯,别人看她闷声不响的喝酒,也没管她。

可当前夫挽着新婚妻子的手来她面前敬酒时,她却忽然暴起,扯下了新娘的头纱,一酒瓶砸在了对方的头上,随后在喧闹中开车逃离。一路横冲直撞,就开到了施亦难回家的那条路的路口。

凑巧的是,当天程余正和前辈在路口工作,偶然抬头看见,一个箭步上去,在生死攸关时揽住了站在路口一动不动的孩子,将孩子朝别处推开。

当他的母亲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刻,猛然清醒了过来,可她在出发前早早把刹车给拆坏了,现在又怎么会有后悔的余地。一个方向盘,车连带着年轻的交警一起撞在了围墙上。

一切都是那么戏剧性,就像是有人特意安排。

更凑巧的是,程余的弟弟,程岁,正巧与施亦难同校同班,两人前后桌,兴趣相投,才两年不到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那天后,他遵照医嘱在医院家休养了三个月,等他回到学校,他害死了程岁哥哥和母亲的消息传疯了整个校园,哪怕校长与教导主任极力压制谣言,也抵挡不住舆论的发展。施晨无奈之下只好给施亦难转学。

程岁没有什么亲戚,也幸好有一笔不薄的遗产留下,似乎是提前了很久准备好的,本就够程余和程岁用一辈子,可没成想,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他们这么多年间只在小时候,那时程岁拒绝了任何人的收养,施晨怕程岁年龄小,一个人待着不安全,就带着施亦难去看他。

那些年他们断断续续见过几面,但都是不欢而散,两人见面基本都是在掐架和对骂。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一直到了今天遇到。

一想到这些事,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名交警的样子,他喉咙一梗,一股热流带上喉咙,他连带着口水咽下去,只觉得胸口抽搐般的疼。

程岁看着面前的人想事情想的出神,神色愈发的难看,倒是高兴了,低低的哼了一声,他抬手轻拍在施亦难肩上:“你慢慢想,过几天见啦。”

正要走,手腕猛得被攥住,施亦难抬眼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程岁,真是和程余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你执意认为是我把你哥哥害死了,那我无话可说,毕竟那是你的想法,我无法改变。”

“我哥哥当年只是因为同情照顾你,你干的那些事,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这个外人没必要掺和。”

“更何况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好好照顾照顾你自己吧。”

两人眼神在空中相汇,竟有了杀意。

程岁眯眼瞧了瞧他,似乎触到不该碰到的了,眼见自己玩脱了,他手插裤带吊儿郎当的走了。

施亦难见程岁走远了,坍塌般疲惫地倒在了轮椅靠背上,合上眼睛。

“走吧。”

他的声音如同耳语。

“好。”施华年眼眸中情绪复杂,转头看向程岁,程岁像是知道般回头,两人对视一眼,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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