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筑梦（1 / 1）
对于中年人来说，太多事不必问究竟，但行好事即可。姚德起两口子尤其是这样。善良的人心里没鬼，自然干净。
这边江开山说干就干，把近城的地块儿用竹竿做了一大圈儿篱笆，还沿着篱笆种了蔷薇，地头的大杨树下做了夯土。这次的活儿完全是传统做法，一点也不糟蹋环境。而且这帮子伙计可能是最后一帮珍视传统又精于传统的农家匠人。从城里工地上拉回的旧石板、石条整齐的码在夯土上，那都是街道上替换下的，公家不要本钱，他们也不要清运费，两不找钱。大家都清楚，管事的人一定会把清运处理的费用装在自己兜里，工程必须得有来有去，不然审计时就不好办喽。
剩下的是大肥的事。对于硬杂木的偏好，使得材料选择面窄了许多，到旧建材交易场所琢磨好久，现在烟薰的梁檩椽樘稀罕的像白头小雀儿，做旧又成了蒙人的行当。老丈人帮他找来好多，还有几个青石牛槽，帮上的拴孔都要磨穿了。从七里铺拉来的旧制式蓝砖，垛起来老高。开始淋白灰时，大肥请肥娘来现场直播，江开山那几位专门包了白头巾的老伙计，非常有电影感，那就不叫作戏，简直就是生活直播，绿的原野，白头巾白汗衫黑裤子，在一桶一桶水的浇淋之下，整个现场热气腾腾，坚硬峥嵘的白灰石头块一点一点变酥变蓬松，接下来就要将石灰扔到水里搅拌，用多目的铁丝网箅子过滤，一抽闸板，自由奔泻而下，水分会自然渗入大地，稍一沉淀发实的灰膏用麦秸厚厚苫盖，待到第二天就可以再蒙上一层土封住。这样灰膏就成了。在刚开始淋白灰石块时，肥娘用白棉布包了好几包鸡蛋，白灰散开时刨出来，鸡蛋已熟透，剥开晶莹好看，咬一口特别香，看得直播间一片惊呼，弹幕嗖嗖的。
等待石灰膏成熟的空档，正好把旧石板石条按半分地一单元隔开，四面都可以沿着石头阡陌转圈儿，便于将来操作。土地就裸着，等待人来认领。江开山自己先把临机耕路的一份用铁锹翻起，晒晒没冻死的虫子们，他准备种一圈月季，里面种上两垄韭菜，还要种两垄茄子，这些都在一角的摄像头探头探脑的观察下，大肥坐在报废中巴改造的营房里，调试着接通肥娘的直播间，起名叫“江家自留地”。直播间反应不大，期待韭菜和茄子们有样儿了，那就热闹了。就这时候一只雌山鸡嘎嘎叫着滑过屏幕，飞了老远还没见落地，应该还有一只雄的，等了好久不见动静。只是这一声声音鸣叫，很神奇地引来一波弹幕：什么东东？春天的好鸟吗？好麻的叫声啊，脊椎都过电！这飞的能吃吗？有没有可能有蛋……这意外的插曲很引人，互联网上很多热点都是意外，说不准什么情况能招人围观。城里的人哪怕天天来田野里转悠也不能得到真正的属于大自然的安宁和抚慰，而居住在农村的也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他们被世界搅活的失去耐心，投入产出比完全失衡的，特别是反馈周期长还受天气影响，让大多数人没有热爱的理由。唯一不愿意失去的是农民这个身份，看形势农民将会在下面的发展里面得到好处，多少期待值得期待，虽然慢，也有了可以凭说的资本，作为农民的骄傲已悄悄起势。在大肥家这片已无法确定几时会征收的土地上，更没有谁还有种粮的积极和觉悟，种菜的营生都被快捷的运输和南方大规模资本运营的供应链挤得没有了空间，还好越来越多人渴望回归原生态又健康的生活，特别是尚且没有忘记这一方水土上的老滋味的人觉得超市里的菜没菜味，渐渐不计成本开始往农村老家看，自己种的东西，成本是不需要核计的，千百年来都是这，还赚个活动筋骨愉悦心情，划算的很。所以呢，大肥蒙头摸索这个部落，累积起来给愿意亲近土地又愿意支持新农业业态的人创造一个共赢共享的家园，当然不赚钱他是不干的，他老婆梅喜会把笑话他的话验证非假：你就是个好人！
大肥曾经在最迷惘的时候听说，好人都叫狗X死了，但他不信。
郑鸣也不信好人都叫狗X死了。他来乡里工作有一年，见过的鸡零狗碎比他前生的人生总和都多。来前也知道一些，没想到的事情像小草一样往外冒，一茬又一茬，新鲜的，奇怪的，难以理解的，这不是乡镇工作的独有特点，这是时代的特点，郑鸣坚持自己的观点，也许他是对的。只要社会发展是朝着解放生产力去的，大方向就没错，剩下的看人的力量了，再小的单元也能创造奇迹。起码能摸索出生产关系更合理的适合本地的形式。
今天肥妈的直播间很新鲜，这位农村潮妈给人的温暖无法描述，太多人的妈是这个样子了，乐观，热情，自信，分寸拿捏地多一分则嫌假，少一分则冷，在他这个父母官（郑鸣坚决反对这个叫法，虽然他自认还没有公仆的水平和觉悟，平等思想却是他与生俱来的一般）看来，本乡的新生产力优秀人物自然就亲切，更不要说他自小没妈了。当他看到江开山一点一点扎出来一片自己的菜园时，要用脚去踩一踩那片地的冲动一时难以抑制。那不是新鲜感，是获得感，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是让人安心的。生产要素的多样化配置，产生了一种增长可能，起码是稳定的。
做人民的学生。这句话他没有实践之前是没有什么真切感受的，人民的原创性，确实是需要呵护和支持的，新事物很难有对和错区分，惟有在实践中去证明，符合发展规律和需求的自然会萌芽、拱破、向上。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思想飘起来了，好像正要去发现什么伟大事物和现象，要成为一个开创造者。小官都有超乎身份的激情和想象力，请原谅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