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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的目光下,幽采弱弱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一样几乎听不见:“说不定明年春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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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一看见他,要得使劲哭才能把他的心给哭软。”

“哭得越大声越好,不流眼泪没关系,但是声音一定要大声,哭得一定要凄惨,要把自己想象成地里的小白菜,两三岁就没了爹娘的那种。”

“这时候不哭,等到了他走了,明年春天给你们带个后爹回来,后爹再带他的几个小崽回来。到时候水不给你们浇,太阳不给你们晒,让你们四个挤在一个烂花盆,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了。”

农舍里,裴曜将四盆小盆栽一字排开,低头拆了一袋营养液,挨个灌了灌,念叨道:“吃饱点,到时候有力气才能哭得大声点……”

“哭的时候别用嗓子哭,把胸腔那口气提上去哭,这样能哭不伤嗓子。”

裴曜从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对着几盆盆栽传授如何不伤嗓子的技巧,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这几盆盆栽,生怕这几盆小盆栽到时候碰见了幽采当哑巴。

宋疍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幅神叨叨的场景。

他咳了一声,看到金发青年扭头,面色自若地看着他,完全被发现同盆栽说话的窘迫,反而皱着眉问他:“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他刚才一直低头,踩着地上的水,看起来不太高兴。”

宋疍:“……”

哪里是不高兴,明明是心虚。

裴曜:“你不要跟他说那么多。”

“他有时不懂那些东西。”

宋疍沉默了两分钟,最后竖起一个拇指,叹息道:“哥,你才是我哥。”

裴曜同他是表兄弟关系,前几天裴曜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要参加最后很火的田园生活类综艺,还说自己有个事情想要他帮忙。

宋疍起初以为裴曜是要找他塞什么人进综艺,当时还笑着打趣裴曜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结果电话那头的人语出惊人,说要跟着他一块上综艺,但是不露面,让他当司机当助理都行,只要能在那档综艺里见到男朋友。

宋疍:“我刚才就说了你找过来的事,没明着说是你。他旁边的小明星一直说他对你特别好。”

他笑着摇头:“恐怕他身边那个小明星也不知道他连夜把你丢下,跑来山里拍综艺,后面还不打算回来的事情。”

裴曜沉默。

他盯着面前的四盆小盆栽低声道:“他不懂那些东西。”

“不怪他。”

宋疍:“哥,拖家带口千里追妻,最后见到人来一句不怪他。”

他两只手都竖起了拇指,认真道:“你太是这个了。”

别说方圆十里,就是方圆几百里,也找不出比他表弟更能挖野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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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半。

落着细雨的阳安村静悄悄,只有田野间几声稀稀疏疏的虫鸣。

参加节目的嘉宾舟车劳顿,此时在节目组安排的农舍里休息,准备明天的拍摄。

农舍门外的黄胜跺了跺脚,将脚下的泥蹭去,大大咧咧进了房间,变回原形,在摇椅上舒舒服服的晃着尾巴。他跟幽采被安排在一同间农舍,因此能很放心的变回原形。

幽采坐在床上,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准备偷溜出门。

摇椅上的黄鼠狼睁开眼,奇怪道:“这么晚了,你准备去哪?”

幽采含糊地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苏哥,苏哥刚才有事叫我。”

黄鼠狼放心,晃着尾巴嘀咕道:“我还以为你要出去给裴曜打电话。”

“我们已经到山里了,这时候不能前功尽弃,裴曜要是知道你过几天要走,说不定还会傻愣愣地开着车追过来,到时候可就不好跟他交代了……”

黄鼠狼越想越不放心,又忧心忡忡地叮嘱道:“你去找苏安的时候可别偷偷给裴曜打电话啊,如今听不到声音见不着面还好,要是再见着了,恐怕他更放不下了。”

幽采镇定地点了点头,推门出去,立马偷溜宋疍农舍的方向。

他一边偷溜一边很沉稳地想自己只是去看孩子的,养了那么久的小盆栽哭得一天,他身为半个爹,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一路偷溜到宋疍农舍附近,幽采竖起耳朵,果不其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小盆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一路猫着腰,偷偷溜到了声音来源的那家农舍。

屋子的窗户透着光,幽采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身后,确定没什么人后,踮起脚,敲了敲窗户,小声地叫了叫裴曜的名字。

片刻后,窗户拉开了一个口,透出幽幽的一声:“谁啊?”

幽采咚咚敲了敲窗:“我呀——”

他趴在窗户上,又敲了敲窗,凑近道:“是我呀——”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才传来幽幽的嗓音:“原来有人还记得我们孤儿寡母啊。”

四个小盆栽顺势开始哭,哭得伤心不已,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说幽采不要他们了,要去找新的盆栽了,到时候有了新盆栽就会忘记了它们几个小盆栽。

趴在窗户上的幽采巴巴道:“没有的,没有的啊,谁说的?”

十分钟后。

农舍里,幽采挨个哄着哭闹不止的四个小盆栽,哄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堪堪地哄好,说自己没有要丢下它们,只是暂时出去一段时间。

四个小盆栽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幽采松了一口气道:“对了嘛,不哭才对了嘛。”

坐在另一张椅子的金发青年,抱着手,冷不丁地丢出了一句:“——明年春天你们就要有新的哥哥弟弟喽。”

四个小盆栽闻言一愣,顿时又开始嚎啕大哭。

幽采:“……”

他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裴曜,裴曜偏头,抱着手不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

幽采懂了。

其实大的也有点想哭。

也得哄。

幽采怀里抱着四盆小盆栽,将椅子拉近了一些,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裴曜目光仍然落在远处:“它们闹着要过来找你。”

幽采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盆栽,迟疑道:“你又听不到他们说话。”

裴曜神情倔强:“父子连心,我做梦梦到的。”

“它们托梦给我,总问我你怎么不要它们了,怎么走的时候也不愿跟它们说一声,怎么一个人跑去找那朵油菜花精。”

幽采用膝盖碰着身旁人的膝盖,听着裴曜继续低声道:“今天你走的早上,它们其实一直都醒着,根本没睡。”

幽采低头望着怀里的小盆栽。

小盆栽老实道:“哥,其实早上我们是睡着的,没睡的不是我们。”

它们几个一醒来就在车上,跟着裴曜追他们的另一个半爹去了。

裴曜喃喃道:“你走的时候,连告别都没跟它们说一声。”

今早清晨,他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幽采,听着起床的动静,总以为幽采至少会摇醒他,跟他道一声别,再去追逐另一朵油菜花精。

可到了最后,直到听到客厅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他都没得到那声道别。

哪怕只是一个落在面颊的道别吻,他到最后也没得到。

裴曜眼眶有些红,终于忍不住,偏头将额头抵在幽采肩膀道:“为什么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说一声?”

幽采低头,有些笨拙地摸了摸金发的脑袋。

他没什么章法,就像摸其他叶子一样摸着裴曜的脑袋。

很久后,伏在在他肩头的裴曜抬起头,抓着他的手,随后又将脸庞埋在幽采颈脖处,安静了一会又低声说幽采不是一个油菜花精。

幽采愣了愣,有些小声问:“我不是油菜花精吗?”

裴曜埋在他颈脖里,喃喃道:“你不是什么油菜花精。”

“你是个木头。”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木头。”

木头小小声地跟他说:“我不是木头。”

他抱着四个小盆栽,身上还挂着一个很大只的金发树袋熊,一动不动紧紧搂着他。

小木头巴巴地又重复一遍:“我真的不是什么木头。”

他说话小小声,抱起来也软绵绵,确实不像木头。

但是又跟木头一样迟钝又呆呆的——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做木头,以为是裴曜认错了精怪。

半个小时后。

幽采带着一盆小盆栽偷偷摸摸回到黄胜住的农舍,蹑手蹑脚地推开会咯吱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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