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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云来被他混乱的记忆弄得头昏脑涨,像在沼泽里不停沉浮。

   又一个记忆撞到他面前,是柳川在为方虞洗脚。方虞问:你看到她了,她好看吗?柳川说好看的。方虞又问:她是向导,她的精神体是鸟儿,你看到了吗?柳川说没有。方虞的脚狠狠踩进水盆里,水溅了柳川一脸。他擦干净,温顺又谦卑地说:我会问她,你不要生气。方虞在他肩膀踢了一脚。方虞那么瘦,那一脚根本不可能踢动柳川,但柳川乖乖坐倒在地上。你不要问!不许问!方虞大吼:我来问!她的事情我来问!

   柳川说:好。他蹲着擦干净地上的水,忽然问:你喜欢她,是吗?

   在他的视线里,方虞的脸庞和耳朵都在不够明亮的灯光下红了起来。

   原来如此。向云来心想,所以其实是方虞……还没等他想清楚,又一段记忆掠过。他的心脏忽然凶猛地剧跳起来。

   他——或者说柳川,年幼的,跟初识方虞时差不多的柳川小心翼翼地推开方虞家的门。门没有锁。柳川喊了一声:方虞!

   房间里忽然一阵乱响。柳川冲过去:方虞!你摔跤了?

   但房间里站着一个陌生人,抽屉、衣柜、床铺,全都乱七八糟。

   陌生人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那是方虞动手术的钱。

   柳川扑了上去,抓住那个人的衣角:方虞要用它治眼睛的!外婆!有人吗!有小偷……

   一只手捂紧了柳川的嘴巴。

   那个人的脸凑近了。腥臭和腐臭混杂在一起,让柳川反胃欲呕。

   脸暴露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里。一张破碎的、腐烂的脸,血一样红的眼睛,纵横脸部的伤口里还有肉白的蛆虫蠕动。

   柳川僵住了。一个半丧尸人。一个腐烂的、快要死去的半丧尸人。

   “别喊。”那人连声音都像漏风,“你如果喊,我就咬你。”

   他咧嘴对柳川笑,张嘴猛地啃上柳川的脸蛋。那张嘴里的牙齿快掉光了,剩下的几根尖利得像刺一样,慢慢地从柳川的鼻尖划过。

   半截舌头在那个人的漆黑口腔里滚动:“我借来救命,不比眼睛重要?我去打针,我去打丧尸针……不要叫,知道吗?”

   柳川吓得无法动弹,尿顺着大腿淌到地面。

   “我咬你啊。我会咬的。”那人爬上了半开的窗户,临走时回头死死盯着柳川,“你就会变得,跟我一样……”

   柳川浑身发抖,连骨头也抖。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最后哇地吐了一地,放声大哭。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方虞和外婆站在门口。外婆尖叫着扑向原本藏着钱的缝纫机。

   方虞拄着木棍,在门口茫然张手:外婆?外婆?

   柳川不哭了。他又开始颤抖,为朋友那双即将永远失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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