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赌王”失手(2 / 2)

齐老爷被一盆冷水激醒,南通来人挑着来时的大洋担子,挑着齐老爷的大洋担子,押送着师徒二人回宅子。

好在这帮人讲道义,祸不及妻儿,齐老爷的妻儿只是被从床上喊下来靠墙蹲着,黑白两道的兄弟开箱子,翻柜子,连床底下都爬进去找,收刮完钱财后才舍得回去。

次日天色才亮,三魂吓掉二魂的毛国才还是用板车拖着师父去瞧看病先生,先生见到断臂与断掌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人死不能复生,断掌亦不可接回。

毛国才忍着自己的断指之痛埋葬了师父的断掌,新修的“坟头”让毛国才想起了给师父养老送终的海口。

师父吊着膀子惨笑:“你现在不后悔师父一直没教你袖中藏牌的本事了吧?要不然你的左手要跟师父的右手合葬了。我的师父也是因为出老千被人抓住,捆在一条被子里,扔进了大海,你师爷爷保佑,算我们俩命大。”

毛国才一直以为师父自学成才,没想到自己还有传承。

师徒俩名声臭到了家,东港城毛国才是待不下去了,他问师父要不要搬去阚家庵住。

师父摇了摇鸡窝一样的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师父不想远走他乡。”

师父用棍子指点着毛国才从院内柿子树下挖出一个坛子,坛子沉甸甸,里面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师父叫徒弟自己装一半大洋。

师父露出一丝得意:“人不要把银子都藏在钱柜里,师父养家糊口不愁。念你跟着我跑前跑后,不能叫你空着手回去,要被家乡人瞧不起的,记住咯,拿着大洋干一个正经买卖,记住咯,以后不许摸牌。”

齐老爷扬起右手:“这是师父的教训,你的教训也在手上。”

毛国才左手一紧,心里一暖,两行眼泪水淌下来。

跪别师父,毛国才夹紧了包袱去河边,他要寻一条向西走可以回家的船,走着走着,毛国才想起了自己在东港学艺的不易,想起了跟着师父吃香的喝辣的,打过不少好牌,某些牌面至今还在眼前。

毛国才想起来帮着师父赢过那么多场牌,师父给这一点大洋也就不算什么,心里这么想,对师父的眷恋与愧疚之情立马消减了不少,他登上了归去的顺风船,长吁一声:“振兴师门,还要瞧我的。”

回到阚家庵后,毛国才用师父的赠银干起卖肉交易。到底是有师父的大洋撑腰,毛国才在乡下开辟了一个屠宰场,专门请了毛家的亲眷负责收猪、宰猪,他自己则披挂上皮围裙坐在肉铺后面嬉皮笑脸地跟买肉的人家长里短。

初开始,有人来请他到乡下劁猪,他朝着剔肉尖刀吹了吹气:“割猪卵子有个卵意思,老子要割就割整头猪。”

总有好事的人问起毛国才的断指,毛国才只能说在东港镇学艺不精,不小心割断了手指。

毛国才过去绰号“毛桃”,他长得尖嘴猴腮有点像偷吃桃子的孙悟空,镇上产的桃子一身毛,想到“毛桃”的人真是绝了。阚家庵人为毛国才想了一个“九指”的新雅称,有人念旧,依旧以毛桃直呼其名。

毛国才与蒋七是从小摸八屌长大的朋友,闲来无事毛国才就到茶馆店吃一杯免费的茶水。阚家庵镇子虽不大,却处在东西南北的交通要道上,往来的客商,到了阚家庵镇,有人上茶馆店歇脚,有人到镇里卖出或者买进货物。

卖肉的日子进入正轨,毛国才的九指开始发痒,虽然振兴师门风险太大,学一学东港人也能聊以慰藉自己的牌技,毛国才灵机一动,说动了好朋友蒋七在茶馆店摆下一张赌钱的台子。

毛国才一年出几块大洋兜底了一张台子的茶水费,将来挣到的喜钱与蒋七二一添作五。毛国才有着一把好算盘,要是将赌钱台子摆在自家院里,以后万一出了事,摆脱不了干系,蒋七的店面人气旺,不用操心客源。虽然开出赌钱台子,他没准备以赌为生,师父的下场,他自己的断指之痛犹在。

“振兴师门”不过是一句空话,将卖肉的正经事干着,遇到“肥羊”亲自上阵“宰割”,毛国才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稳当之路,如此,进退自如,方可稳操胜券。

毛国才以机不可失的口吻告诉蒋七,镇里有这么些铺子,随便将赌钱台子摆在哪家,哪家都会坐满了人,因为拿蒋七当嫡亲兄弟,才把东港最热门的赌钱台子交易摆到茶馆店。

蒋七有血缘的兄弟也有好几个,算起来还是跟毛关系都没有的毛桃侯亲。

赌钱台子东港有,南通城里也有,毛国才不讲他也知道,只是镇子小,过去没有长牌馆,想来牌的镇上人,随便到家里就可以玩,茶馆店摆赌钱台子在镇上还是头一遭。既然有兄弟撑台面愿意出钱兜底,另外还能挣喜钱,又能挣人气,他就决定拿一张台子出来试试。

自从有了与毛国才搭伙的赌钱台子,蒋家茶馆店人气果然比往常旺,首张赌钱台子像母鸡一样,在蒋家后院屋子里孵出几张台子,赌钱台子不光带旺了茶馆店,连澡堂子生意也比从前好,要不是镇里民风好,镇长管得严,毛国才都想引进几名妓女开窑子了。

毛国才吸取了师父的教训,把自己装扮得水平中等,用输输赢赢的方式,不显露高手的本色,遇到“肥羊”,才下力气赢一回。毛国才早间开肉铺,午后将肉铺交给新娶的媳妇,他就晃着身子到茶馆里闲逛,要么亲自上场,要么吃一杯蒋家免费的茶,抽一袋免费的水烟,看人打牌。

蒋七茶馆店的牌桌闹猛,自然引来镇上人心痒,有人眼热,悄无声息地也摆一张台子出来,怪气的很,硬生生无人光顾,店主舍了喜钱不收,只当是酬宾也不行。

根源到底还在毛国才身上,毛国才坐定牌桌,犹如师父当年在东港城,背后挤满了看牌人,毛国才即便不上桌,只要他来茶馆看牌,打牌人都期待毛国才指点一二,毛国才这人既不吝啬,也不偏心,给四个打牌人挨个的指点一番,不光是打牌人如获至宝,边上看牌人也觉得偷学了真功夫。

毛国才甚至故意高门大嗓的在茶馆店对蒋七说:“兄弟,牌桌子我只来你家,兄弟我只认你蒋七。”

打牌人,看牌人脚跟围着毛国才转,至此,阚家庵牌桌子只有蒋家茶馆店一家。

王大个儿天生欢喜结交朋友,他与毛桃侯、蒋七穿开裆裤开始就认识,镇上讲得来的年轻人就这么多,朋友之间喝喝酒,打打牌再正常不过了。

赢王大个儿的钱其实并不是毛国才的志向,主要是毛国才不想吃窝边草,耐不住王大个儿硬凑,如果不是毛国才手下留情,有时候还故意输钱,赢王大个儿的二十几亩地,一头牛,也不用花好几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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