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蝴蝶（2 / 2）

一整天，蝴蝶始终保持着请勿靠近的低气压。乌龟老师看看蝴蝶，又看看蜻蜓，低喃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边将头扎进书堆里。

蝴蝶主动要求去图书馆整理玄鸟朝的材料，以便找到更加有用的线索，弥补自己造成的损失。不过这个决议遭到了教授的否决。教授给蝴蝶放了一个长假，并将蝴蝶送到了对面的奶茶店里，让她放下学习，重复一些简单体力劳动，暂时换换脑子，恢复精神力，顺便挣钱。

蝴蝶又开始了奶茶店的打工，老板娘红姐很高兴地接收了蝴蝶，并嘱咐教授经常过来查看。

芳芳会递给她自做的小点心，老板娘还热心地给她做了一杯最新款的粉红梦幻桃花啵啵奶茶，气氛很好，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就更好了。

好在蝴蝶不是第一次来打工，上手很快。似乎只有当她把自己埋进一杯一杯奶茶制作的重复工作中时，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不快。渐渐地蝴蝶似乎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奶茶店的一员，什么学习啊，研究啊，任务啊，就像梦中吃不到的鸡腿。那些烦人的人和事，随着忙碌的重复性劳动，也渐渐消失在心湖中。

日子简单重复地划过，最近就连客人都意外地不焦虑。蝴蝶看着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前那些人和事似乎就像长时间暴晒过的老照片，在时间的流逝中模糊了样子，褪去了色彩。

阳光洒进来，照得人懒洋洋的，一只蝴蝶飞进来，停在柜台上，蝴蝶盯着看了很久，突然问芳芳：“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芳芳擦拭着柜台，随口回答道：“不觉得啊，今天一切正常，哪有什么奇怪的。”

“那昨天呢？”

“昨天也很正常啊。”

蝴蝶看着芳芳，“这不是很奇怪吗，怎么会每一天都这么正常呢？”

芳芳笑道：“你们大学生就是这样，总爱故弄玄虚。咱们普通人，哪会遇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不就是这样普普通通吗？”

蝴蝶放下手中的杯子，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身边的一切都很正常，但问题就是，这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不正常。

蝴蝶不由得感叹道：“是啊，正常的日子过久了，我都快要忘记以前紧张学习和做任务的日子了。”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好吗？蝴蝶说不上来，大概是很好的吧。不像以前，她要执行各种任务，紧张仔细，不敢出错，几易其稿，完成论文。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柜台上的蝴蝶扇着翅膀，柜台里面的蝴蝶伸出手指，蝴蝶落于指尖，伴随着一声叹息，倏忽飞远。

蝴蝶转过头，“很抱歉，我要去实验室一趟。”

“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实验室？马上就是客流高峰期了。”正说着，客人陆续来到。年轻的大学生们成群结队，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蝴蝶被裹挟在人潮中，一杯接一杯做着奶茶。天色向晚，芳芳喊着快乐收工，还要带蝴蝶去夜市吃小吃，蝴蝶拒绝了邀请，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没人在等她。

等等，蝴蝶愣在原地，我本来想做什么来着，对了，我要去实验室，我要问问教授我什么时候能开始研究。教授和同学们很久没来找她，蝴蝶觉得，他们一定在瞒着自己做什么特别研究。明天一定要提前出击。

偏偏第二天客人依旧很多，蝴蝶不明白这群大学生为什么这么爱喝奶茶。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实验室那边也不是很急，如果真的需要她，老师们早就过来喊她帮忙了。蝴蝶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最近业绩很好，老板娘给蝴蝶和芳芳发了红包，蝴蝶买了最爱的抹茶冰淇淋，还是迷人的老味道。

这天，距离奶茶店开门还有两个小时，蝴蝶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她好久没回实验室了，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大早起来就心血来潮突然非要回去看看，也许是为了看看办公室的仙人球，也许是为了探究他们的秘密。总之，现在她已经在非常规历史文化周期研究院门口了。

早上7点了，研究院却锁着门。师兄师姐们竟然一个都没来。不对，他们一定在做什么秘密研究，说不定昨天晚上他们根本就没回去，怎么可以不带上自己。蝴蝶直奔观测室。

观测室的门也锁着，门外的指示灯是绿色的，显示里面没有人。蝴蝶不死心，还是用力敲了敲，许久没人应答。难道真的没有人在？

蝴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比拿不到学分还苦恼的情绪涌上心头。蝴蝶动用精神力，屋内花盆下的钥匙自己插到了锁眼中，实验室的门锁从里面打开了。蝴蝶迫不及待地走进去。一切仿佛都是离开时的模样。桌子上甚至还留着半杯咖啡。

蝴蝶打开桌上的实验日志，里面是一片空白，每一页都是空白。蝴蝶打开每个人桌上的笔记本，里面都是空白。桌上的电脑换了开机密码，蝴蝶试了好多次也无法开机。

蝴蝶心中有一个猜想，但马上又否决了。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这一切未免太过离谱了。

蝴蝶轻轻关上门，快步穿过校园。蝴蝶开始观察路上的每一人。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但是蝴蝶发现这些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让她感到面熟。平时10分钟就能走到图书馆，这次却似乎走了半个小时。蝴蝶抬起手腕，智能手环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运行，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无法点亮的表盘。时间似乎也被她弄丢了。

蝴蝶走着，走着，手机不停传来芳芳和老板娘的来电，蝴蝶将手机调成静音，固执地向着图书馆走去。起风了，仿佛无形中有一双大手，在阻拦着蝴蝶的脚步。天色慢慢阴沉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愈见稀少，最后只剩蝴蝶一个人在路上。

图书馆的大门就在眼前，仿佛一个张开大口的怪兽，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蝴蝶登上台阶，大门紧锁，门上贴着一张闭馆通知。蝴蝶退后几步，远远看着二楼的窗户，几声沉闷的声响过后，一个沉甸甸的铜镇纸破窗而出，玻璃脆片似乎被无形的手一片片掰断，只剩下平整而光秃秃的窗口。一把梯子从窗户里面飞了出来，牢牢架在地面。

蝴蝶踩在梯子上，登着一楼的防护栏，跃上了二楼的房间。图书馆内空无一人，连灯也没有开。却不知从哪里传来厉声喝问：“什么人，竟敢在图书馆搞破坏？”

蝴蝶停下了脚步，侧耳辨别着声音的来源。随着蝴蝶的止步，那道严厉的声音似乎也消失了。当蝴蝶再一次开始行走，黑暗中便会传来威吓。

蝴蝶这一次没有停步，“你只会这一句话吗？像个躲在黑暗中的老鼠。”对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走廊里只有蝴蝶轻快的脚步声和她的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常常做梦，我始终觉得梦是人现实生活的投射。比如我喝了很多水，就会在梦中不停找厕所。又比如我感到焦虑，就会在梦中不停迷路。所以我的梦中总是会发生很多对我来说很糟糕的事情。大概是我的大脑在删除不需要的冗余，以便整理出更多有效空间。

我呢，是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人，教授找到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后来发现，我的特异功能只不过是移动身边的一些物品。即便我锻炼了很久，也没什么进步。说实话，这挺让人灰心的。因为这个特异功能实在很鸡肋。通常来说，用精神力控制移动物体，远远没有我走过去把东西拿过来更加便捷。

但是教授和老师依然用心培养我，即便其他同学们的特异功能更加厉害，他们也始终没有放弃我。所以我应该更早一点发现不对劲的，教授和老师绝对不会放弃我。”

蝴蝶走进图书C室，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排列在室内。蝴蝶一眼望去，所有的书都有着同样的装帧和封面，随手抽出一本，打开，里面是一页页白纸。蝴蝶随手将书扔在地上，又抽出一本，依然是白纸，这本书也被随意丢弃。蝴蝶翻了十多本，全都是白纸。

“虽然我觉得学习很累，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有好好上课。教授曾经告诉我一个辨别幻境的方法。如果我被困在自己的幻境中，怎样知道这里是不是现实呢？

简单地说，如果这个幻境是基于我的意识建造的，那么它的所有组成物也无法高于我的意识存在。也就是说，幻境，绝对不可能比我聪明，也不可能超出我的认知范畴。我也许可以在里面工作，在里面依照常识生活。但有一件我绝对无法在幻境里面做的事情，那就是，学习。

我没办法学习我所不知道的知识。”

蝴蝶说到这里粲然一笑，“你瞧，学习确实辛苦，但是有时候也能救你的命。”

世界似乎一瞬间清净了。手机不再涌进来电，天空不再昏暗，面前的一切仿佛简化成一块块像素，不停抖动着，直到崩塌。

蝴蝶被一阵狂风裹挟，睁不开眼睛。她索性闭上眼睛，立在原地不动，听耳边传来教授的声音，传来蜻蜓的争吵，传来老板娘的招呼，传来乌龟老师的叮嘱……最后又归于平静。

蝴蝶脑子嗡地一声响，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蝴蝶感到脑袋里面一阵阵胀痛，她下意识地揉揉太阳穴，却摸到了一张盖在脸上的面具。

空气中传来袅袅的香火味，蝴蝶睁开眼睛，看到了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信众们。

“教主万寿无疆。”“求教主赐福。”“我永远追随教主。”面前的信众们顶礼膜拜。

蝴蝶开口，却是一道沙哑的男人声音：“仙灵降世，万法一统，唯我圣教，拯救苍生。”蝴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无法控制，这道声音也完全不是自己想要发出的。

信众们有序地在教主面前跪倒，接受教主的抚顶赐福，又有序地离开。

烟气迷离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信徒们终于全部离开了。教主伸了伸臂膀，看着满载财宝的木箱，面露笑容。

房门突然又一次开启。教主心中不快，说道：“赐福结束了，尔等速速退下。”

面前的男人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朗，气度非凡，面对着高高在上的教主胸有成竹，似乎完全没有被教主的怒意影响，而是微笑着拱手道：“教主安好，在下上大夫弗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