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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习宫礼

  宫中派人送抵衣饰的时候,她初初睡醒,慢腾腾拖着一身躺得酥麻的筋骨,抻了一抻睡乏的软趴趴腰板。

  一路上风尘仆仆累到神志困顿,用大半日补了个回笼觉,才勉强养回一身松泛和路途上欠的精气神。

  闻寝榻间窸窸窣窣,久候的水芙轻巧撩开帷幔,笑着瞧娘子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麻利地服侍着更衣梳妆,端上一盏香汤给她漱口。

  “您醒来的恰是时候。”她献宝似指了指宁画捧上来的衣饰,乐得眉眼弯弯,喜滋滋道:“这是高内侍的徒儿专程送来,是圣人钦赐给您于入宫觐见那日穿戴的,可见圣人万分记挂您呢!”

  初初面圣,娘子便获圣人青睐,乃喜闻乐的大好事。

  宁画抿嘴直笑,附和道:“端看衣料便知是稀有的贡品。每处花纹又采用平绣和纭裥绣,针法细腻,色彩清绝,恰是咱们娘子喜爱的青色,圣人可真懂您的心思。”

  左不过一套衣裳头面,竟让两人胡思乱想,果然是太清闲。

  “哦。”容盈粗粗一瞥,兴致缺缺地摆弄匣屉儿,“好生放着罢。”

  闻言,水芙嘟了嘟嘴巴。

  娘子言语冷淡明摆着毫不在意,曾经分明为当皇后搬出一堆大道理劝服压根儿不赞同的郎主。

  而今承蒙圣人的关怀和赏赐,态度却漠然得紧,如同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前后简直判若两人,真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禀娘子,郗姑求见。”

  门外使女清脆的通禀倏然令容盈回神,眉眼扬起一抹喜色,“快请!”

  未几,一道身影踏过门槛,一瘸一拐地蹒跚着出现在视线中。

  来者跛着脚行动迟缓,虽不良于行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足下每一步端的是从容有度。

  衣衫无一丝褶皱,霜鬓梳理得齐整,戴着支木簪,面庞削瘦,稍许浑浊的双目定在年轻的主子脸上,狠狠怔住。

  那清肃的神情破裂开掀起震惊的波澜,心间耸立的冰峰不知不觉融化了坚不可摧的冷寒,瞠圆的双目漫上酸涩,眼窝一热,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在她弯膝叩拜的一霎被容盈及时搀住。

  “姑姑毋须多礼,快坐。”

  宁画搬来绣墩子,水芙斟茶,二人同向郗姑见礼。

  这位姑姑了不得。

  祖上曾是簪缨世族后因亲人犯事阖家没入掖庭,做了小半辈子女官蒙恩放出宫。万氏老家主将之请进府教导年幼的睿德皇后,再到陪伴入宫及至薨逝,郗姑始终寸步不离。

  郎主感念她忠心不二,留其在长安万府中颐养天年,今次也是承郎主吩咐特意来教娘子宫廷礼仪。

  “像,太像了,长得真像岚娘。”郗姑嘴里喃喃,眸底蓄涌泪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容盈,喉头几度哽咽不成声,神情似是追忆又似是伤感。

  “你的姑母当年也就是你这般年纪入宫母仪天下,近段时日梦中常浮现一幕幕前尘往事,那样清晰……”

  容盈握住她的手静静聆听,忍不住追问:“姑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能使一代天子情深不变,至死不渝。

  闻言,郗姑愣怔怔的不语,瞳中涌现凄楚的痛意,颤抖着轻抚上容盈的眉眼,含着笑的唇际潸然滚下一痕热泪,嗓音蕴着沙哑。

  “她呀,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心性通透,至善至美,她的眼眸与你的眼眸都是一样的明媚和煦。”

  一样的美好,一样的殊致同归。

  泪水淌过面颊带走了黯然悲怆,一腔感怀好比一场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非眼尾凝结着风干的泪痕,怕是以为皆如痴梦一场。

  遴选在即,刻不容缓,郗姑规划出一张习礼的时辰表,裱上墙头,叮嘱务必按要求执行。

  时间安排得紧密,每日鸡鸣起身习宫廷礼仪及至午时歇息半个时辰,下晌阅读礼册细细聆听封后册礼的事项至亥时。

  乍一看,容盈拢眉轻叹,她自己这副身子骨打小在夷罗山养得懒散惯了,时辰一说抛诸脑后十多载,遽然要按部就班真真是愁煞人,盘算着求一求情或可免除严规。

  然则郗姑转瞬拎出一柄戒尺揣于腰侧,面容冷厉,俨然变成不近人情的严苛状。

  她脑中那点子不该有的念头消弭干净,集中精神调整了状态,下定决心展现出最佳形象,决意令戒尺挨不着她半点。

  翌日,在一个上午的礼仪实训中,容盈禀着自强不息的精神,顺顺利利获得了肯定和赞赏。

  事实证明,优秀的人总会有额外优待。

  结束实训后,郗姑和颜悦色地宣布多匀出两炷香歇息,延迟下晌教习的时间。

  徒弟聪颖,当师父的非常满意,示范一遍仪姿便能分毫不差的照做,连事先不曾提点的细节也习得精准,很是叫人舒慰。

  下晌,旷静内室传来朗朗读书声。

  “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何谓六礼,周代《礼记·昏义》有载,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书案上满满当当置放着七八摞礼册,郗姑左手攥戒尺一端敲着右掌心,面庞溢出的满意欣慰柔化了眉梢的板肃,取茶润了一润嗓子,讲解道:“大应立国以来,上至太子下至黎庶俱沿用此娶亲程式,唯帝纳后与此不同,全程由使者代劳六礼。”

  “纳采。宫廷中严,文武九品执笏入殿,行典仪,由帝敕命太尉、宗正卿为正副二使,领若干官吏随行……”

  夜黑风大,一轮圆月薄辉淡淡,树影张牙舞爪,屋檐下灯笼飘摇不定,窗牖交纵着影痕泄出的斑驳烛光,扶疏花枝匀染蒙昧的光,远远探看含烟笼雾般,美得不真实。

  铜壶漏刻箭杆浮升,渐渐指向亥时。

  水芙端来一碟子梨膏糖,蹑手蹑脚地去剪烛花,整个人在那里磨磨蹭蹭,眸光频频溜向漏刻。

  郗姑慧眼如炬,岂能看不穿她的用意,觑着屡嗅香囊提神的容盈,沉吟一霎,宣布今日课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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