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质问(1 / 2)

翌日,恰好是朝议之日,使秦归来的太傅伍奢依礼觐见复命。

伍奢持节入,他的脚步慢而重,仿佛每一步都敲击在众臣的心头。看着伍奢面上掩饰不住的悲伤与愤怒,端坐于王座上的楚王微感不安,不由得看了看空置着的费无极的席位。

伍奢停下脚步,也看着一旁空出的一个席位,那原本是斗成然的位置,伍奢忍住心头翻涌,伸手一掸衣襟,下拜,将节杖双手举起,高声诵道:“臣出使归来,特向大王复命。”

楚王微微点头,身旁侍立的司宫鸠舍躬身走上前来,双手将节杖接过。

楚王语带嘉许:“太傅辛苦了。此番出使,太傅处变不惊、应对得当,不堕我国威名,不愧是我国柱石之臣。”

伍奢叩首道:“臣之微劳,不敢当大王嘉奖。此番出使,晋使发难,虽无功而返,但依臣愚见,只怕晋楚积怨又深一层,不可不虑。臣于此有条陈上奏,还请大王阅示。”

伍奢语毕,从袖中取出一卷竹卷,双手举起。楚王示意,鸠舍上前将竹卷接过,走回王座前躬身将竹卷双手呈给楚王,楚王伸出一手接过,看得颇为认真。

殿中朝臣人人心头涌起怪异之感。

昨日,太傅府二公子当街要杀少傅,当夜被人上门捉拿,这个大新闻已传得人人皆知,想来国君必然震怒、太傅定然焦急,可瞧着君臣二人混若无事的模样,众人不禁大惑不解,不知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楚王微微点头道:“太傅辛苦。这几日太傅可以于府上休沐,不必急着来上朝。”

伍奢:“多谢大王关怀,只是……”

众臣不由得齐齐竖起耳朵。

正在此时,一内侍挨着殿门入,躬身道:“启秉大王,少傅朝会来迟,正于殿外候见请罪。”

楚王心下微微一松,面上控制着不曾显露,只命宣少傅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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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无极微躬着腰身,碎步而入,他的头上包扎得里三层外三层,较之前夜更为夸张。不少朝臣还不知他受伤如此之重,不禁讶然。

在众人的目光里,费无极走至殿中,看着背对自己而站的伍奢,微一犹豫,在伍奢身后两步开外停住,行君臣大礼,他行礼的动作与他人有些许不同,显得格外隆重浮夸,有着明显的表演意味。

费无极恭敬而大声地道:“卑臣朝会来迟,请大王治卑臣不敬之罪。”

伍奢微微侧过身,见费无极这般扮相,微一皱眉。

楚王讶然问道:“少傅这是……”

费无极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伍奢,表现出适当的顾忌与小心,这才恭敬答道:“回禀大王,昨日太傅府二公子……当街阻拦卑臣车驾,持剑伤我护卫、毁我车马、杀气腾腾,直欲取卑臣性命。卑臣之伤……”

费无极边说,一边似是伤处做痛,手抚上额头,表情痛苦,语声顿了顿:“……便是由此而来。”

楚王面现诧异:哦?有这等事?

楚王边说边看向刑尹。刑尹出列施礼秉道:“启禀大王,确有此事。”

楚王看向伍奢,神情便不似之前这般和蔼,他问道:“太傅?”

殿中气氛不知不觉间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众君臣的注意力齐聚在了伍奢身上。

伍奢沉着地向楚王揖手:“大王,犬子年轻无状,毁伤朝臣人马,乃是实情。此事,臣亦有教导不严之过,臣,当向大王请罪。”

楚王与费无极,包括众臣,均有些意外。

楚王:那……人呢?

刑尹正要开口,却见司败亦出列行礼,见上司出面,刑尹便低头听司败秉道:“启秉大王,伍员已于昨夜自首归案。”

楚王微微一愣,显然“自首”二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新任左司马沈尹戎出列行礼道:“大王,伍员固然有错当罚,但能主动投案,也算是悬崖勒马,可见其已知错;加之少傅亦无大碍……还请大王念其出使有功,将功折罪,从轻发落。”

立即有大臣反对:“王都重地,朝中重臣被人当众持械伤害,此事若是宽纵,那朝臣与家人日后,还敢出门么?”

群臣中开始有嗡嗡议论相争之声。伍奢站起身来,面向群臣开口:“此事,就不劳各位大人争执了。”

语声不高不低,众人不禁一怔。伍奢面向楚王,跪,行礼,郑重道:“大王,臣不敢以臣一人,乱了朝中纲纪。犬子罪过,任凭国法处置。”

伍奢说得利落坚决。君臣或是错愕、或是敬佩,一时之间无人再开口说什么。

楚王的微笑有些涩意,缓缓道:“太傅板正自持,堪可垂范群臣。”

伍奢躬身道:“举贤不避亲、论罪不护短,乃人臣本分。故,罪者虽亲子,臣不敢置喙;而冤者……”

伍奢略一停顿,凛然道:“纵为寇仇,亦当为其声张。”

楚王神情微微一滞。伍奢坚定地继续:“臣回国之时,乍闻朝中变故。臣心中实在不明,令尹与右司马二位大人究竟是因何获罪?”

楚王不语。群臣相视以目、缄口不言。司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斗成然与养氏行谋逆之事,故大王问罪杀之。”

伍奢自然不信,他看着楚王,问:“令尹大人素有清名,且义无反顾拥立大王,忠心可鉴,怎会是谋反之人?”

楚王叹道:“寡人何尝愿信,只是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寡人不信。”

伍奢郑重道:“大王,令尹与臣相识多年,据臣之所知,其一心为国,只是生性率直,难免树敌,此次只怕是有人陷害,还请大王详查细问。”

楚王一时无法做答,微微皱眉。伍奢一直抬着头看着楚王,又加重了口气:“律法严峻,关人生死,不应矫枉,更不该滥杀。令尹一案所涉,均系朝中重臣,非同寻常,若有差错,累及国政与大王声誉,故臣不敢不谏、大王……不可不查!”

司败不便也不敢继续做答。费无极忙出来打圆场,道:“太傅大人有所不知,罪臣私相授受,受命之后,把持军务,于军中宫内安插亲信眼线,意在不轨……”

伍奢驳道:“养氏乃令尹荐举,二人有所往来,不是常理么?至于首脑上任之后,人事变更,亦是常情,怎能武断为谋逆?”

费无极扫了一眼刑尹,刑尹会意,道:“养氏尚未履职,便已门庭若市;到任之后,更是枉顾法纪,大肆索贿……”

伍奢冷然道:“养氏若是索贿,又与令尹何干?这贪贿之罪,又怎能随意附会?”

刑尹一愣。费无极看一眼楚王,道:“斗氏恃功自重,擅权专断、不尊君上,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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