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积怨(2 / 2)

这其实是对晋国一种变相的服软。其实依秦王的性子,两下里权衡,自然此事更愿与伍奢联手,但他被嘉太妃缠得松了口,也只能用这个办法,给晋君面子,也给自己一个台阶。至于楚国,嘉太妃不适晋君,不伤楚国的颜面,三国各退一步,那么对于秦晋之间这种诸侯常见的联姻,楚国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荀寅明显不欲轻易遂了秦君之愿,将架子摆得足足的,挑挑捡捡、罗罗嗦嗦,惹得奉差办事的奉常等人不胜其烦,偏偏又不能翻脸,心知荀寅此番既是为替晋君报平丘这一箭之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必要狠狠折腾够了方罢,只得耐着性子陪荀寅耗着。

尘埃不得落定,秦王不免心烦,这日在王后宫中用夕食时,便有些心不在焉。王后含着笑,一边布菜一边劝进道:“天热苦夏,难免胃口清减,臣妾特地让庖厨做得清爽些。大王再尝尝这个?”

秦王放下竹箸摇头道:“饱了。”

王后亲手递过水杯,柔声问:“今晚,大王还要批阅文书么?”

秦王边漱口边唔了一声。王后心中失望,面上依旧含笑道:“大王用得不多。若忙得晚了,臣妾备的夜点,大王还是记得再进些为好。”

秦王随口答应了,王后轻瞥一眼秦王,上前为秦王揉捏肩颈,秦王正觉身体僵硬,夫妻多年,王后手法熟谙,秦王觉得惬意,精神便松驰了下来。王后趁机关切道:“眼下,阿亭之事才毕,父王葬期又定了,事情一桩连着一桩,天气炎热,臣妾实在是担心大王的身体。”

秦王应道:“父王归葬,乃是大事,再忙上一阵子罢。”

王后状若无意地说道:“嗯,听说晋使前些日子上了求娶太妃的国书……”

秦王正在将水杯放回托盘,闻言手上微微一顿。王后只作不觉,继续揉按着,叹口气道:“这又是桩烦难的事,唉!”

秦王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然后缓缓拿起托盘上的手巾。王后有些不安,不由得停下了按摩的双手。只听秦王淡淡道:“王后的消息很灵通么。”

王后忙微笑道:“臣妾……只是恰巧听宫人传言。”

秦王不说话,用手巾轻轻拭了一下嘴角。王后微有些心慌,解释道:“臣妾只是一心为大王思虑,并无它意。”

秦王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温和:“王后的确一心在寡人身上。只是……”

秦王顿了顿,道:“这些外头的事,王后就不要操心了。”

王后心头的委屈压倒了惶恐。

夫妻多年,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宫务,自问已是尽心尽力恪守王妻之职,夫妻之间,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谁知她一心一意对他,竟换来他的疏离回避。

若是心中坦荡,为何此事不能对她明言、与她商量?

王后幽幽道:“臣妾何尝愿意操这个心?只是臣妾是大王之妻、秦国之后,家事国事拆分不开,臣妾是不敢不操心。”

秦王心下不耐,王后语气更为幽怨:“臣妾是个蠢人,大王的心意,臣妾用尽全力,也未必能体贴到一丝半点,比不得别人……”

秦王不悦道:“王后想说什么?”

王后噎了一下,心头委曲更甚,强忍道:“大王可知,宫中风言风语,已到何种地步?臣妾受些委曲倒没什么,可事关大王清誉,臣妾不得不虑……”

秦王冷冷问道:“宫中有何风言风语?”

王后一滞,没说话。秦王逼问:“宫中口舌不靖,难道不是王后的责任么?”

王后再压不住心头火气,她低头行礼,对秦王的责备告罪,但语气便忍不住带了哀怨:“未能约束宫人,是臣妾失责之罪。可臣妾就算有天大本事,臣妾也有管不得、管不住的人啊!”

秦王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后连寡人都能管,还有什么管不得管不住之人?”

王后冲口而出:“大王!为君不易,臣妾只是想……”

秦王将手巾往案上一掷,王后微微一颤,不敢再说下去了。秦王眯起眼睛,看着王后。

她的小心思小手段,他不是不知。

自先王逝后,王后接管后宫,有意无意间,总要给嘉太妃一些不大不小的为难;晋使求娶,太傅居然转头附和,多半便是得了她的示意;至于近日宫中隐约的细碎口舌,只怕更是这位正妻的手笔。他之前不多理会,一来是因为她多少一直晓得分寸,二来也是有些顾虑朝臣谤议。他本是野心勃勃之人,又怎会让后宫是非绊住手脚?王后背后做些手脚倒也罢了,今日还这般公然试探挑衅,便不是他能容忍的了。

秦王盯着王后,半晌,他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他问:“怎么?王后还想教导寡人……为君之道么?”

王后大惊,拜伏于地,颤声道:“臣妾不敢,臣妾……绝无此意。大王……”

秦王扬声唤道:“来人!”

永巷令从殿门外现身。王后惶然地看着秦王。秦王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侍女们忙上前去将王后扶起。

王君震怒,王后自然是怕的,但她心中更是恨极,她咬牙不语,几将下唇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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