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夙愿（1 / 2）

余生换魂，以灭代生，此意乃是妄愿——

腰间系上蝶玉，那刻他心下明晰，它暗暗侵嗜着灵魂，直至收割下他的命。

临近泯灭，他恍忽发觉，蝶玉复生了已舍弃的情感。

天地万物，万族千党，因他而存，也会因他而毁。

还有因他而生想要待在他身边的望夙。

他很难不顾强作弄性的她，任由着她永眠荒墟。

寡淡无情、古井无波，回感往日之景装假。

于他而言，难熬在抑制放大百倍的情绪。

好受的方面，筱庐冷冷的，百年门庭积尘。

一种情感或者情绪他吸纳的皆是密密匝匝的点滴，混流般淹没他，凫水不得。

他酣睡倾海，海水胎床接壤宇宙。

星魂血雨倾盆，星光破碎离散。

日日梦见，千篇一律。

本该散开的海水胎盘，迟了万把年，他才放胎盘自行散开。

他舍下心。

想再一次分离心，无法了！这次，他没有心……

青云直上的人不会想到，在他陨命的同一刻，万事皆休。

月隐雪落，他凭窗饮尽盏中茶。

寒夜朦胧了他的感知，躁动的思绪短暂止息

无心可弃！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是了，顺势而亡，到了临死时，他留恋了。

凡人为了延年益寿，长寿泰康，寻遍九州，天上地下。

还可以虔诚祈求神明赐福。

他能做的，唯待殒殁前，保住一人的生，众生的存。

寰宇无垠，星球复沓，保一星生灵万物的他们多像极了他。

他熟稔背负相等责任的他们，能够挽救万物的不多。

均付出惨痛代价。

任凭后果锥心刺骨，他也必需要走下去。

披着夜色，他登上巍峨高耸的山顶，四方连绵山海行将朽木。

他曾含沙射影自娱，泯灭的风光定比安然更艳丽。

现下，他要为这安然而奔波劳碌。

想想挺可笑，一直冷眼看待的东西，因情而变得异常珍贵。

命运出其不意给了他一个自嘲的玩思。

“——”

书垒得规整，未有哪本被拿下翻动。

抬眼四顾，玉质高架林立，像极了皑皑雪中永不会消解的冻土城邦。

祂心头惯常秋殇，未及所谓口中道出一字——冷。

星光简、情锦帛、宙海墨、洪荒砚，祂手里久久握着的因果述笔。

日复日，月复月，这座偌大的宫里，相伴于身侧的也只是它们。

祂抬首向外看，笔尖悬于节空简上。

勾栏槛窗扇扇敞开，千彩交叠泼洒，炫目耀眼。

祂闭上眼。

看久了一种光，很难一下子看这样炫耀的光。

世人皆称颂，祂这类生命，没有常事可束缚。

祂得了个见地，世人的梦竟是如此美妙，堂而皇之地胡诌未见之物，理所应当的照着想法塑造他。

世人愚痴，祂竟有些艳羡那被他们造就的形象。

一旦想起这些，祂笑着摇摇头。

愚者是祂才对！

现下书就的那人，无心，却七情深如渊穴，不可测之。

本想顺其命，归属荒墟。

失去五感，任归墟之主喜好来缝合偶象，嘻嘻玩众人集会游行。

可命运错综复杂，亦不是他想的那样。

情感终究还是左右了他的初衷。

陨落已成定局，他心生了违抗之意。

祂哀婉悯惜的苦涩，是对其注定泣天悯人的一生只觉不忍。

天命雷霆，神也难改其行迹。

决意要更改，终会悲苦，含憾泯灭。

浮于寰宇之中的命运树，纵横蜿蜒的枝条无叶，重明河环其四周，水丽如镜，星辰倾洒。

两者皆倒立于空。

枝头射出光，一头光一种颜色，大半哑然失光。一条条光直达圣园，抚慰着一朵又一朵的花心，另一种作用是编织它们还未经历过的将来。

面对恢宏的双根树，园中花和祂渺小似蚁，只剩由命而行。

原是满园花色，浓艳相争。

新生花开的何其迟。

已绽放全貌的如残烛。

几近无垠的园子，遍地姹紫嫣红再难见得。

可它们再怎么苦，茫茫一生之途，总有一些人为厥而执着。

可祂呢……

手中笔，案上纸墨，眼前他人的爱恨嗔痴、喜怒哀乐，是祂漫长又死寂的一生。

再无他事。

无人问祂一句：消几番，花落花开，您寂寞吗？

神道忘情，祂知悉此道，绝非如字画般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