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逃亡15(1 / 2)

现在已是正午,山中雾正浓,辛云飞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前面既没有山洞,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

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他的嘴唇已干裂,衣服已破碎。他们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逃亡已整整三天。

丛林中一片昏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这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了信心。可是他只有往前,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这样的丛林谁都不愿意走,辛云飞更不愿意走,只不过走这样的丛林不会留下更多的足迹,能够让追踪者失去方向。

逃亡本身就是种痛苦。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他,这已足够使他的身心崩溃。

前面有树,一棵又高又大的树。辛云飞在这棵树下停下来,喘息着,现在也许已是唯一可以让他喘息的机会。秦水瑶默默地跟在后面,神情更是狼狈。

辛云飞道:“我们需要休息一下。”

秦水瑶道:“在这里?”

辛云飞道:“不错。”

秦水瑶道:“我们既无粮又无水。”

辛云飞道:“我们生一堆火。”

秦水瑶道:“生一堆火?生火就能解决饥饿、干渴?

辛云飞道:“放心,有人会给我们送过来的。”

秦水瑶道:“你是说有人在追我们。”

辛云飞道:“当然。”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秦水瑶道:“你想用烟引他们过来?”

辛云飞道:“我只知道他们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们的,我明白得很。”

他声音虽然显得那么虚弱,却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秦水瑶道:“你是说带着这把剑在江湖走动,简直就好像带着包火药似的,随时都可能引火上身。”

辛云飞道:“虽然他们个个道貌岸然,但是他们所做的事全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心而丛不考虑别人感受。”

秦水瑶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你已知道他们曾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辛云飞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回答。

秦水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已看清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真面目了。”

辛云飞道:“哦?”

秦水瑶通;“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辛云飞道:“所以他们为了要得到‘金剑’,必定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而且会做得心安理得。”

秦水瑶道:“的确是这样。”

辛云飞道:“就因为这片原始的丛林冲乱了我们的足迹,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也就因为这片原始的丛林,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到现在。”

秦水瑶道:“机会?什么机会?”

辛云飞道:“他们猜不出我们往哪条路逃,一定会分开来搜索。”

秦水瑶道:“你是故意分开他们,然后一个一个地对付。”

辛云飞忽又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是在猜想,第一个找到我们的会是谁?”

秦水瑶道:“你猜会是谁?”

辛云飞道:“是丐帮帮主范文田!”

秦水瑶道,“你为什么猜的是他?”

辛云飞道:“他的江湖经验最丰富,丐帮的弟子是最多的,消息自然要比其它人快些。”

他微笑着道:“第一个抓到鸡的,一定是条老狐狸。”

秦水瑶道:“他若来了,我们该怎么样做?”

辛云飞道:“老狐狸都难免会有种毛病。”

秦水瑶道:“什么毛病?”

辛云飞道:“疑心病。”

秦水瑶道:“所以我们就要对准他这毛病下手。”

辛云飞道:“一点也不错,我们只要——”

一条蟒蛇从枝间滑下来,巨大的蟒蛇,力量当然也同样巨大,足以绞杀一切生命。辛云飞一拔剑,蟒蛇就已伏首,看来对付动物要比对付人轻松许多。

辛云飞道:“蛇肉能不能吃得下?”

秦水瑶笑道:“如果再让我饿一天的话,我连自己的肉都能吃得下去。”

辛云飞笑了,只有笑,没有笑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笑有很多种,有种笑比哭更悲哀,他的笑就是这种。这已不是讽刺,已经是悲哀,一种人们只有在接近绝望时才会感觉到的哀伤。

只见辛云飞取出小刀,斩去蟒蛇头尾,细细地把皮剥了开来,露出肉来,雪白肥美,用木棍穿上放在火上炙烤。辛云飞待蛇肉烤得微黄,伸手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只一嚼将下去,但觉满嘴鲜美,又脆又香,清甜甘浓,一生之中从未尝过如此异味。秦水瑶见他吃得香甜,心中大喜。二人你抢我夺,不大一会吃得干干净净。

辛云飞忽然道:“如此季节,怎么会有蛇呢?”

秦水瑶道:“你是说这蛇是别人养的?”

两人正坐下地来闲谈,忽然听得远处草中一阵簌簌之声。草丛簌簌响动,又有几条蛇窜出,这种青蛇身子虽然不大,但剧毒无比,这时只见成百条青蛇从林中蜿蜒而出,后面络绎不绝,不知尚有多少。辛云飞拔剑连挥,每一下都刺在蛇头七寸之中,剑到立毙。前面的蛇昂首吐信,后面的青蛇再也不敢过来,互相挤作一团。辛云飞与秦水瑶两人背靠着背手持长竿横扫。群蛇于数余丈处蛇头攒动,嗤嗤之声不绝。

秦水瑶道:“飞哥,我从没见过这许多蛇,是他们养的么?”

辛云飞道:“叫化子捉蛇养蛇,本来就是吃饭本事。这些青蛇定是在附近山中收集来的。”

秦水瑶道:“飞哥,你得想个对付蛇阵的法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辛云飞想了片刻,也觉得没有法子,说道:“我们只好三十六计了!”

辛云飞两人正与群蛇相持不下,忽见林间白衣飘动,白影林间穿梭,微光闪动,一蓬银毫已激射而出。辛云飞的目光随着那银毫去路望落,只见一枚枚缝衣针插在地下,已钉住了一条条青蛇。白衣人影双手挥出,数十多枚缝衣针能同时中蛇要害,瞬间群蛇暴毙。

这是一条纤细的,婀娜多姿的身影,白衣袄飘动间,散漾出一股淡雅的芬芳——仿如茶花的香气,隽永清灵,又如出水荷花、清新亮丽。

辛云飞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自天而降的女孩,他不能不承认,这确是一位美得叫你不能有一丝邪恶想法的女人;不但美得俏、美得清新、美得柔丽,更带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成熟风韵,如果定要挑剔什么缺点的话,呃,似乎稍稍透着点幽冷的味道,令人有种隔着层冰膜的感觉。

辛云飞道:“多谢姑娘援手。”

白衣姑娘道:“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辛云飞道:“还未请教姑娘——”

白衣姑娘道:“我叫柳寒烟。柳树的柳、寒冷的寒、烟火的烟。”

辛云飞道:“柳姑娘的‘漫天花雨’手法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柳寒烟道:“过奖,雕虫小技,怎入得了公子法眼。”

辛云飞用铁手拿起一枚缝花针细细地看了看,道:“我听说过还有一个人也会使这种缝花针。”

柳寒烟道:“哦。”

辛云飞道:“不知你听说过‘银针鬼缠身’没有?”

柳寒烟道:“你觉得我不像她?”

辛云飞道:“实在看不出来。”

柳寒烟道:“你见过她?”

辛云飞道:“没有。”

柳寒烟道:“何以肯定不是?”

辛云飞道:“所以我想试试。”

柳寒烟道:“不用试了,追你的人已经来。“

第一个找来的,果然是范文田。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范文田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当然也瞧见了遍地的死蛇。

范文田迟疑着,慢慢的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假笑,故作惊讶,道:“想不到你还是破了我的蛇阵。”

辛云飞转身瞧了他一眼,居然笑了笑,道:“你还是来了?”

范文田道:“你知道我要来?难道在等我吗?”

辛云飞道:“当然,你不看到‘金剑’你是不会死心的。”

范文田道:“‘金剑’在你手里?”

辛云飞道:“你想试试?”

范文田道:“自然要试试。”

辛云飞缓缓拔出剑来,只见辛云飞长剑斜指,剑尖分花,竟是连刺三处,范文田若是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当即展开打狗棒横扫,,挡过了辛云飞这三招连刺,一声呼喝,又使出“缠”字诀来反击。他右棒左袖,鼓起一股疾风,袖中隐藏手掌,口中大声呼喝,以他武林高手的身分,与一个少年过招,竟然不得不用出看家本领来全力施为,即令得胜,脸上也已全无光采。但此时他只求快点拿到‘金剑’,那里还顾得这许多?吐气叫嚷,一招狠似一招。

辛云飞剑走轻灵,招新意连,绵绵不绝,左手铁手向范文田拍来,叫道:“暗器来了!”范文田忙向右避,辛云飞一剑恰好从右边疾刺而至,范文田急忙缩身摆腰,剑锋从右肋旁掠过,相距不过寸许,这一剑凶险之极,疾刺不中。秦水瑶暗呼:“可惜!”

范文田虽然死里逃生,也吓得背生冷汗,但见辛云飞左手又是一提,叫道:“暗器来了!”便再也不去理他,自行挥掌迎击,蓦地里眼前青光闪动,这一下相距既近,防备已然来不及了,急忙涌身跃起,只觉手掌上微微刺痛,已中了几枚极细微的暗器。他想暗器细小,虽中亦无大碍,盛怒之下,棒戳掌劈,要将辛云飞立毙于当场。

辛云飞知已得手,那里还再和他力拚,只是舞剑严守门户。

辛云飞笑吟吟的道:“我三番四次提醒,要放暗器了,要放暗器了,你总是不信。这次可没骗你,是不是?”

范文田正要挥棒击出,突觉左掌手上一下麻疼,似被一只大蚊叮了一口,忙提气忍住,要待发招,麻疼更加厉害了,心中一惊:“不好,这暗器有毒!”念头只是一转,手上疼得再也无法忍耐,也顾大得大敌当前,抛下棒子,右手连忙疾点左臂几处穴道。

辛云飞收剑回鞘,道:“念你是一帮之主,‘金剑’你已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范文田气得脸皮紫胀,又忌惮辛云飞武功了得,自己已经中毒,再去抢夺‘金剑’,必难成功,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先行退却,再图报复。梢梢往后退去。

柳寒烟站了出,道:“慢着。”

范文田道:“这位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柳寒烟道:“前几天武林大会,你是否已中罗青青的‘七虫七草毒’?”

范文田道:“不错。”

柳寒烟道:“你可是服用了两粒解药?”

范文田道:“不错,正是江鹞子送来的解药。”

柳寒烟道:“你可知什么毒需要两颗解药?”

范文田失声道:“难道——难道——”

柳寒烟道:“不错,你看看你胸前。”

范文田一把拉开胸前衣襟,只见一条黑线直冲’膻中穴’。范苗田颤颤道:“难道另一颗是毒药。”

柳寒烟道:“不错,其中一颗是解药,另一颗是一种新的毒药,而这种毒只有我一个人能解。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派人给你定时送来解药。”

范文田拾起棒子,袍袖飘动,头也不回的大步向林外走去。

辛云飞转过身子对着柳寒烟道:“现在应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了吧?”

柳寒烟道:“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帐?”

辛云飞摆了摆手中的剑说道:“你难道不是为这把‘金剑’来的?”

柳寒烟道:“我对这把剑不感兴趣,但是你这个人嘛——”

辛云飞道:“要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中罗青青的‘七虫七草毒’。”

柳寒烟道:“哦。你认识罗青青?”

辛云飞道:“以前不认识,现在已经知道了。”

柳寒烟道:“你没有上她的当,已经很不错了。”

辛云飞道:“你错了,就是因为我上过她的当。”

柳寒烟道:“所以你认为我会是第二个罗青青?”

辛云飞道:“所以我想试试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柳寒烟道:“你能追得上就来吧。”话未说完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后只剩下一个白点。

辛云飞站着一动也没动,望着柳寒烟远去的身影,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刺痛。无论她是真是假,她对自己总算不错。他实在不希望她会变成仇敌,无论怎么看,柳寒烟都绝不像是他的仇敌。

秦水瑶道:“她会是谁?”

辛云飞道:“她是柳寒烟。”

秦水瑶道:“她不会是赫青花?”

辛云飞道:“肯定不是。”

秦水瑶道:“为什么?”

辛云飞道:“年龄就对不上,十多年之前赫青花就名震江湖。现在算来至少得有四十岁。再说她功夫虽然极像赫青花,但功力却和赫青花相差甚远。”

秦水瑶道:“她会不会是赫青花的弟子?”

辛云飞道:“有可能,但为什么要冒充赫青花呢?”

秦水瑶道:“我看她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辛云飞道:“哦,何以见得。”

秦水瑶道:“飞哥,你还记得我们在鹰嘴岩,霹雳堂一众人全部死在这种缝衣针下;第二次在武林大会前夕又揭露罗青青的阴谋;今天又帮我们解决蛇阵的困难。”

辛云飞道:“她身份不明才是最可怕的。”

秦水瑶道:“你是说她一直在我们身边,而我们却一直没有发现?”

辛云飞道:“不错,在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朋友。这世上不但有吃人的野兽,还有吃人的人。”

秦水瑶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我们现在还要等?”

辛云飞道:“不等,我们得往前面走。”

现在虽然已过正午,四面还是一片迷迷蒙蒙的死灰色巨大丑恶的树木交错,腐臭发烂的满地毒蛇,根本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秦水瑶道:“第二个来的人会是谁?”

辛云飞道:“第二个来的,一定是华山派掌门叶良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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