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五 斯卡蒂:螺旋(1 / 2)

清晨:恋人

对于过去与现在的概念,我一向是没法分清的,说不上是精神的界限,或者是那些埋藏的记忆。我只是依稀记得在过去的某一个雨天,坠落在楼层间的水滴映着五彩斑斓的世界,一瞬,我也分不清倒悬的是天空,还是自己依存的世界。

只是透过云层,我近乎是奇迹的瞥见了耀眼的太阳,于是,雀跃的心情在自己待着的角落开始翻腾,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早已被雨水浸湿。这种被水包裹的感觉就像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而在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的日子里,见到久违的光亮,有些没法思考这副相悖的景色竟会同时入我的视线。过了好一会,才得以回过神——雨,依旧在暴躁的下着。

“果然是眼花了吗?”我再次抬头向天空撇去,乌云没有散去的迹象,这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要不要等一下呢?反正罗德岛停留在这时间还多,等个雨过天晴应该.....】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手里握着的巨剑也逐渐放松下,直至完全脱落在地面的一瞬,脑海里像是传来了不曾存在的声音,于是,便将巨剑拿起紧靠肩头。

“还是继续走吧。”总觉得停在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看见撑着伞的人流,听见鞋跟踩起水花的声音,我再一次确信自己就像漫无目的漂流者。说实话,若是没有在罗德岛生活的这些日子,我或许能继续享受孤身一人的世界。但现在,这种寂寞几乎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思绪,于是唏嘘着在呼吸的间隙,吐出氤氲的热气恢复些理智。

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想停下脚步,似乎是因为察觉到内心憔悴,像是度过了无数个一样的春秋过后对一成不变的世界的厌倦。

“我得继续向前吗?”这样问着自己,步子甚至是近乎停了,可当真正将最后停下的那一步悬在半空时,我感到一阵来自大脑传递来的晕眩和恶心,【你得走,斯卡蒂.....】

是的,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我顾不上那隐约显现的回答,“得继续向前。”我这样告诉自己,深深的呼吸着,向前继续走着,继续欣赏着还未放晴的天空.....直到许久后,从天空中坠落在面前的身影,以及飞溅在身上鲜红的液体。一些悲剧发生的太快,不受法律道德的束缚就这样随时随地的发生。

知道有人从空中坠落,同时闻到了血的腥味,我便愣了神,过了好一会才低头在淅沥的雨中,认出了那个熟悉的罗德岛标志以及.....那张浸润在血蔓延过水泊中的脸。

“博士.....”当发出这声音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聚在身边的人群开始了窃窃私语。

“都摔成这样了,这女孩还能认出来啊,浆糊,肉和骨头都混在一起了,好恶心。”他们的提醒,让我注意到,面前的人其实已经面目全非了,哪怕是经历了许多生杀场面的自己再看一点都会滋内心的泛出恶心。

面门着地,换做平常,不可能轻易认出来这人的身份,可我十分确信,他就是罗德岛上那个经常同自己聊天的博士。

因为,渴望摆脱孤独的心,在坠落的一刹那,似乎就任由落下的雨,挂起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暮色:愚人

其实从我记事起,我就发掘了这世界是空洞的,它所流淌在我们彼此身上的时间注定是会渐渐模糊,溺亡的。而当它拒绝再给你的时间后,你会发现过去的一切都是幻梦般脆弱,而自己在别人的记忆中也会腐败凋落,到最后甚至连你名字的字母也无法清晰说出。

所以我会想,那干脆早点结束这种幻痛不就行了吗?

这种悲观的概念,似乎是我天生的,一种荒唐可笑的念头。即使是活过的这些年见过无数生动的景色和顽强的生命后,我依旧揣着这个连自己都厌倦的消极态度。

不过,可笑的是,作为罗德岛的博士,我却用着励志鼓舞的话语来安慰那些和自己差不多想法的人:“世界是美好的,所以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想,这就是凯尔希和莫斯提马所说的:“当你处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后,你说出的言行和你的思想一定有一方是要被舍弃的。”这一点,至少在我见到斯卡蒂之前一直深信不疑。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斑驳的余晖中落寞的甲板上。那时的景色,我记得很清楚,她静静的坐在一角慵懒且孤独的享受着晚风吹在身上的感觉。

“斯卡蒂,还不去吃晚饭吗?”我走到她旁边,随意的找了个话茬。

她用小臂撑起那张精致的脸颊,慢慢歪向我这,缓缓开口:“吃和不吃,有什么区别吗?”

“吃完饭才有力气活在这个世界上啊。”又一次,我展现出了那不属于内心想法的鼓励。

她望着我的眼睛轻蔑的笑了一下,拨弄起搭在肩头的发梢:“如果用吃饭来给予自己活下去的动力的话,那就和用棒棒糖哄小孩子别哭一样。”

“至少有用,不是吗?”我继续反驳。

“但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如果一直被“吃饭”“棒棒糖”这类东西推着走的话,那不是和行尸走肉没区别了吗?与其这样,那为什么不去将给予变成自己去追求呢?”这话,将我堵住了。

一瞬,望着她殷红的眸子和被风微微吹起的银白发丝,以及,她的无奈笑容。我似乎明白了,自己一直都是被给予的一方,被这世界给予生命,给予悲观,甚至到了这个博士位置,都在被高度所给予违心的言语。尽管,我明白她说的这些无非是高级一些的诡辩。

“我很愚笨,所以活了这么多年悟出来的道理也只有这么些诡辩,抱歉啊博士。”她传来颤音一般的喃喃低语。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不远处城市里闪耀着的不那么明显的霓虹灯,还有黑夜与黄昏的分界上,划破寂静的孤雁。

“其实愚笨的一直是我啊。”我小声的说着,坐在她的身旁,“我能经常来找你说说话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微笑点点头,从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塞入我的手。

黄昏:齿轮

当博士第一次找上我询问时间的存在的那天,我是很不解的。按照常理来说常人对于这类不真实的事物都是避其锋芒,渴望它的极限不要早日到达。

“能不能告诉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待多久吗,莫斯提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罗德岛上离开,来拉特兰找的我,只是看着他那副样子,有些怀念的想起来第一次同他见面时的场景。”

“我又不是算命的,说给你看就给啊。”我看着他,本想挑逗一下。

可,下一秒给我的回答直到听说他死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如果还有的话,请你将它全部取走吧,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

只不过,站在当时的时间维度来看,他或许对自己来说就是个失去目标的人:“你怎么能确定,我拿走你的时间后不会随意使用它呢?”

“你.....不会那样做。”

“我会。”我十分讨厌那种几乎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他沉默了下,走到我面前,从他那双眼睛我读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那种自暴自弃的话语也只是随口说出来的一样:“莫斯提马,你绝对不会。”

说完,他将一张写着不知是何种语言的纸放到我的手中,后来等无人时我才从纸张上刻画着的五线谱也才勉强认出这是某种地区的乐谱。

看不清他背过身去的表情,只是,在被黄昏拉长的影子中隐约间发觉他打颤的身躯,所以回想起自己那时候手中的黑锁白匙轻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的顾虑的展开冰冷的蓝色时钟法阵,夺走他大部分的时间后后悔是填满了自己的心底。

“结束了?”看我并没有什么动静,他终于转过身。眼角似乎有水滴划过的痕迹,就像沾在木板上无法抹除的锈,像个愚人一样无法让我理解。

我点着头,走到无人天台的一角,恰巧此时不远处街道的老旧钢琴声响起,夹杂着铁锈的闷响却不失勾人耳畔的键鸣。其实,在这座自由的城市里无论何时都能听到乐器的演奏,不论它的好听与否充满的都是宁静与祥和。但唯独这段同他交谈的最初景色里的钢琴声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

或许是那日的黄昏金灿与昏黄,又或许是在他脚底的钟表法阵滴答着即将转动到12时,我停下了,没有夺走他最后的几年。

如果说自己的这份随意的决定,让他连未来的几年都没法坚持下去,那我会在一个全新的清晨前,亲手将他溢出来的悲悯连同存在一并抹去,至少,我会这样做。手中的那张乐谱愈发被我攥紧,我有预感,因行动而改变的转动的齿轮,会告别荒诞的迟暮.....但博士不会。

晌午:齿轮与恋人

“他的尸体上没有你说的东西。”斯卡蒂面前这个品尝咖啡的女人一脸平淡的说着,“不要白费力气去查任何东西了。”

听见后半句话,斯卡蒂的不解和愤怒莫名冲上心头,但还是尽力压制着说话的语气:“不查博士的死因吗,凯尔希医生?”

“已经很明确了,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在那双翠绿的眼中,斯卡蒂看不出任何波澜与情绪价值,那种运筹帷幄的一言不发很让人反感。

“明确....就是定义为自杀吗?博士那种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从大楼上一跃而下,明明是那样努力活着的人。”说出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那种不安的想法,凯尔希终于是稍有性质的撇了她一眼。

“努力?说说看。”她放下手中的咖啡,侧过身将视线与斯卡蒂的赤瞳交汇。

“从第一次在甲板相遇的时候,他简简单单的识破了我那对生活逃避的诡辩,却没有点破。而是耐下性子每天来和孤独的我聊天.....”说到这,她卡壳了,嘴里再也挤不出一句话。

凯尔希从容的笑了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接着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印着文字的纸张放到斯卡蒂面前:“想不起来了?那些他在你身边活过的痕迹,你刚刚拜托我在他身上找的东西,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吧。”

是的,她忘得一干二净,像是早已在疲惫而清空的脑海里看到了湛蓝蓝色的天空和无波纹镜子,除了初见与刚刚的最后,其余所有感情都被孤独的寒冷所填满。那些同他经历的季节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曾经的一切都像是寄放在已经腐朽的梦里的生命.....:“明明觉得,我们才刚刚开始。”

“别费力去想了,看看这个吧,死亡报告。我从来没说过他是自杀。”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空荡的房间里,斯卡蒂再次感到了不知所措,她环顾着四周似乎除了面前的一张纸以外,没有任何能解答她疑惑的东西了。她捧起纸,仔细阅读起来,渴望从中找到一丝不让自己溺亡在消失记忆里的故事。

“死亡原因:他杀”

“凶手:凯尔希”

这简简单单的放在开头的两行字,将她的目光拉着了。一瞬间眸子的瞳孔放大,脑子里处理信息的茧房都不愿意将这个事实纳入。可一旦联系到刚刚凯尔希说的那些话,一切似乎又很明了。

“我杀的他,所以没必要调查。”

但是,理由呢?一切都是如此诡异,无法回忆起的过去,面对博士的死连同自己所有人在内的情绪浮动都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剧烈,就像是....“脑袋和胸口被挖了空洞。”

直到她翻到背面纸张的背面,上面有一个用黑色墨水卸下的一句话与电话号码,“当你在过去犹豫时,试着望望天空吧。”

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她拨打了电话,在较长时间的等待后,接通的一瞬还未等斯卡蒂开口,对方就先问了出来:“嗨嗨,这里是莫斯提玛,请问拨通私人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是罗德岛的干员,斯卡蒂,因为在....”她沉默了一瞬,因为关于博士死亡的这个话题,无论说几次都会有绞痛莫名的浮现。

“罗德岛的干员啊,能拨通这个电话说明他现在已经死了吧。”电话那头,是无比的平静,毫无波澜语气,似是早就预知了博士的死亡。

“为什么,会知道.....”她脸上显现出错愕。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存在的只是嗡嗡的电流与呼啸的风声....

长久的未回复,让她开口问道:“你还在吗?”

另一头,随风吹起的魅蓝长发与无神的眸子正望着零落在天边一角的云,在她眼里,那是同落叶般枯的,是自己私心所换来肆意的悲怆....【若是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冷静的话,我想那一定是,轮不到自己对他的死亡有任何回应。】这是在听到真正死亡的讯息之后心里涌现的想法。

她似乎是忘记了手中依然连接着信号的机械,思绪被拉回的是男人被夺走时间的日子。明明那种想要存活的欲望,嵌在对方每一寸神经里.....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日的记忆和男人的长相就像被丢进自己不会去驻足的小巷里。若不是这通电话,她也难以回忆起关于自己窥探和试着改变的故事的大概。

“为什么会知道呢?”她用着电话那头能听清的声音,轻声说着,“是我让这件事发生的。”

“......”这次,轮到莫斯提玛这边等待沉默,但电流的声音并没有让她觉得不适,反倒是加上眼前逐渐高远的秋日蓝天以及划过耳畔飞鸟的啼鸣,愈发的感觉空灵。

“无论是谁都有死去的一天,若是发现并尝试触碰他人身后渐淡的影子,注定是没法忘怀的。”莫斯提玛忘我的说着,像是吃透了那个已经在记忆里变成盲色的存在,“剩下的,等见了面再说吧。”

没等那头反应,她就挂断了电话,低头给对方发出坐标后,又抬起头眯起那双湛蓝的眸子,慵懒着疲倦着试着忘掉自己收取的那份时间.....

可,男人那时双眉些许低垂,以独自前行的那份寂静孤独,在所有人窥不见的日子里见证指尖焦黄的她的每个斜阳,迎来渴望改变的她的每个黎明。

这是那天落日前怎么也不能忘得。

长夜:高塔

“凯尔希,我觉得,还是得让我试试。”站在甲板上享受咖啡的淡香与夜间的安静时,他的突然闯入和对那个荒谬请求的死缠烂打,让我倍感烦躁。

“要我说少多少遍呢?能明白这件事影响的程度和对自己的伤害吗?”放下手里的咖啡,我开始应付起博士。

其实,他的提案在调查完事故的真相后,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那种近乎是自毁的方式无论是我还是阿米娅合情合理都不会采用,而且从他提出这个反转一切的计划开始,便隐约的感觉在计划背后有一个他藏着的无法衡量利益的决策。

“那你就想对她见死不救吗?”他沉默了会,开始对我用道德上的施压。

对他这种的企图我觉得有点可笑,于是将咖啡送入口中,并做了言简意赅的回答:“嗯,不想。”

人一旦失去了手中溜走的幸福且再也追不回时,才会埋怨起逐渐趋于平淡渐渐崩溃的日子,我十分明白这种病态的想法以及这类人接下来的疯狂举动。

因为曾几何时,我也在这样的夜里寻求着这个世界的正解。

似乎,是因为我的不再言语,他也放弃了继续说下去,只是待在我身边一起享受着夜间安宁的寂静。但,夜间能看清的景色并不多,我想除了凝滞的云层,就是那些在人生无数次后悔重叠起来后依旧觉得惹眼的星星了吧,一瞬我望着这些眼前仅存的事物,似是觉得他就同过去失去某人的自己一样.....

让他彻底死心,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吗?

当咖啡见底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终于再次开了口:“凯尔希,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欢笑的日子是回不去的,在不断前行的世界里,像溺水的鱼一样挣扎,也不会游过海底无光的深邃。”

“....”我没有回应,只是觉得若是在此制止,他会将遗憾填充进流逝的时间,直至填满每寸岁月。那是很痛苦的事。因为仅是过了如此岁月的我,就已弥漫满满了对于身旁的人的愧疚。

或许是他看出了我的情绪,将手轻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揉了揉道:“凯尔希,关于你过去的记忆我没法追回,你的愧疚从何而来我也并不知道。但至少,别让现在的自己觉得过去的自己可笑。”

可笑吗?当年被理智制止的行动或许现在作为回旋镖再一次打到自己身上了啊,但还要做一次选择:“那你成功了后怎么办,让人起死回生后,你能确保回来的不是那个继续寻求解脱的从而自杀的斯卡蒂吗?”

“知道得越少,人就越幸福,当你离真相越来越近,背后所附上的黑暗就越来越清晰,导致世界崩溃的原因往往就是当人知道了真相之后了。所以,我会让她.....不,让所有人忘记我这个存在,用虚假的时间抹杀我的存在。”他笑着说道,随后向我伸出双手,“当你在过去犹豫时,试着望望天空吧,凯尔希。记忆重置的脊髓液,请交给我吧。”

那双手,就像是白丝制成的茧房,感受到了窒息与安心的温暖,于是,将早已变成蝴蝶的梦轻轻放在其上。

或许某天翻开他已被抹去的档案时,才蓦然发现我曾经的细碎拧巴自认为独此一份的苦恼与他自心底藏着的孤独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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