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燕赵悲歌（2 / 2）

她知道她干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厌烦的，她最讨厌以任何名义来破坏现有秩序的人，因为现有秩序的破坏在很多时候并不意味着新秩序的建立，而意味着真正的混乱，是大多数贫苦百姓的末日。

有时候活的不像人样虽然悲哀，但至少好过真的被踩在脚下彻底永远变成一抷黄土，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很多时候人只是为了活着，而不是为了求尊严或者更多，这只是很多百姓最初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她深切的明白，她不愿意Ta们唯一的幻梦就这样破碎。

可望着她充满着渴求的眼神，她还是心软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样的神情太过熟悉。她在无数人，特别是这后宫的姑娘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困兽对于未来最后的希望，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她觉得她一定有理由，无论是为了家族、为了某些人、还是仅仅为了自己。

任何篡位谋反的人，一定都有理由，有的人是为了富贵，有的人只是作为草芥想要求一份尊严，她从直觉上觉得罗求心不是求富贵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追求。

皇帝不值得追随，楚国也是同样。她对于这些纷纷扰扰唯一的在意也不过源于小时候读的几行经书，知道作为臣子一定要永远忠于自己的国家和君主，但只要自己忠诚就好了，凭什么要让别人也和自己一样为这些畜牲卖命？

罗求心没有错，放她走是好事。

她这样想，心里也觉得畅快，嘴角悄悄露出一抹笑意，虽然身上那么疼，但她还是想要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一直以来都不敢做的事。在方才那样短暂的时间里，她居然可以精准的预判而且将刀狠狠捅向自己，由此可知身上那一点唯一的人的尊严与智慧并没有被抹去，她还不会沦落兽的行列。

脸色是那么苍白，手上在不断滴着血，她缓慢的向远处的火把以及人群爬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艰难的向前蠕动，一遍一遍的喊道：“抓刺客，抓刺客！”

喊了没几声，嗓子就全哑了，近乎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只能拼命的喊出那几个字，胸腔就好像是要炸开，但她还是喊着，喊到自己已经失声。

等到爬到那群人面前的时候，火把照耀着她了无血色的脸，还有那已经破碎的衣衫，就好像荒野中的鬼影，在微风中摇曳。

在那群人的中间，她看到他好端端的站着，身上还是那一袭明黄色的袍子，甚至没有染上一点血痕，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就这样望着自己，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双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空无一物，就好像多年前他，她被那些人欺负时他的神情。

那时，她将他视为唯一的救赎。还会觉得难过，但如今已经释然。她在最需要他人出手援助的时候看向他，他却没有看她，她伤心是因为没有主宰自己生命的能力，但今日她好像觉得自己又有这样的能力了，在这一刻她成了自己唯一的光芒，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作为替代。

可是，她还是凝望着那双眼睛，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其中所出现的冰冷的光和月光混合在一起，记忆又回到某个过去的黄昏。

身上那么难受，又粘又湿，还在不断的往下流血，意识抽丝剥茧，逐渐离开身体，但她还是伸出手，想要触碰到她的脸，或者只是单单那明黄色的衣袍一角。她不敢离他太近，害怕被火光所灼热，但又想向他靠近。此刻自己的身上是冰冷的，好像只有靠近他才能有温暖。

虽然他的身边环绕着那些美人…她看到了年妃、意妃，她们将他团团围住，还有人靠在他的身上哭的梨花带雨，他就那样温柔的安慰着她们每一个人，留给她的永远只有冰冷的侧脸。

自己总是这样自作多情不顾一切的跑向他，但最后的结果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她不过是群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甚至就连那星群都无法进入。

她是自己生命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在别人的生命中却不过活的毫无意义，她以为的才华也不过泯然众人，想来还真是可笑，如今跑了这么一趟，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仿佛是一直以来的执念，又仿佛是别的什么，她用尽全力的向前奔跑，但即便是到了目的地，却发现终究只是悬崖，再往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忽然有些想笑，耳畔充斥着各种声音，但很少有人是在讨论她，大部分人只是想着如何追远处的刺客，也有人说起孟贵妃。

他也是如此，不过这回并没有谈刺客的事，而是说自己要早些回去看孟贵妃，孟贵妃方才为了救他身上中了一箭，如今还在由太医救治。

她为了救你受了伤，可是难道我不想救你吗？我做梦也想做那个救你的、可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赶到你身边的人，可是你真的需要我吗？你说召见我，但是最后呢？你还是去找她…

呵…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可笑，你们才是天造地说的一对，至于我，不过是这场别人的游戏里最荒唐的旁观者而已，我知道多余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从来没有过改变。

也许太过于执着注定会受伤，可她还是做不到放下，她分不清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些情感纠缠在一起，就好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天地开始旋转，眼前变得很黑很黑，“咚”的一声，她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