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笼中飞鸟(1 / 2)

“我们溪儿最擅画,那一笔一划,和大家有什么区别!”

小丫头还扎着一把辫儿,鼻涕清溜溜挂在唇尖,那笑脸倒是灿烂。

黑漆漆的爪子抓着笔,照着山水册子就是一顿画。

哎呀!

不过一柱香功夫,山水长卷就赫然跃到纸上,连打渔的老爷子嘴角的皱纹都栩栩如生。

爹爹心里高兴,一把扯过小丫头,把人架在颈子上。

小丫头把脸搁在爹爹毛茸茸的头顶,像小英雄雄纠纠。

“我要当画师!”

她伸出小黑爪,对着爹爹的脸皮就去扯,把爹画成个花猫。

两个黑眼圈,一嘴乱胡茬,还有黑鼻子,看得小丫头拍手大笑。

“爹爹像马儿跑呀!嘚嘚嘚!”

她拽住爹的两缕细胡子当马骑,两条小腿儿往起站。

爹爹疼得大呼小叫,急忙高喊娘来收拾她。

小丫头踩着爹的肩膀往下滑,用臂弯当秋千,晃到叔叔的光头上,踩着那颗圆卤蛋飞过娘伸出的手,挂在长桌上,向上一跃,烟似的溜远了。

一屋子全是溅起的墨点,就像干了一场仗。

小丫头跳过长几,跳到院里,扑进池塘看浮萍。

酷暑难耐,她执起浮萍作伞,遮住一头小辫儿。

“一支笔,挥出去,变成一只大翅膀鸟。坐着大白鸟,飞到云彩上,打碎王皇大帝的金尿壶!”

她挥动双臂,像小鸟吟着歌。

闭上眼,好一场夏日清梦。

彩虹上,她看到一座宫阙,宫阙里是一个皱眉头的女人。

这是…

“哎呀!”

苏萍抬手揉了揉脑门,小声呼痛。

腮帮子都压肿了,整张脸红扑扑的。

她热的从内而外冒着火,那火气从心到脚底一直蔓延。

天这样热,又没有冰用,真是难熬。

她抬手取过笔,在纸上抄经书,抄了几行,身上立时汗如雨下,手指都向下冒油。

豆大的汗珠迷了眼,热到了极处,她打了个大喷嚏,吵醒了一旁的小丫鬟。

“月儿,再睡一会,真抱歉我扰到你了…”

她侧身,温言安慰。

小丫鬟嘟囔了一句什么,低下头又睡熟了。

她转头,纤细的手指握住笔,继续往下抄。

那手指细的出奇,就像小葱杆,又苍白的像是僵住,没有一丝血色。

她身子本就虚弱,又忍着酷暑,如今早已受不住,头晕眼花想要栽在桌上。

不知捱了多久,好不容易送来晚膳。

又是几碗冷菜,她不敢多言,举箸便吃。

凉气落在肚里,吱呀乱转,她夹紧屁股,生怕半缕气露出来被人嘲笑。

砰!

一声巨响,门从外被人踢开,犹如雷霆。

心儿轻颤,几滴汗从额间滑落。

胖女人冲出了房门,一把扯住父亲的领子,怒骂道:“凭什么?”

父亲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连皱纹都在跳动,她从没见他这样快意。

“怎么了?这原是件好事!多少人都想进王府…”

咚的一声巨响,桌椅板凳尽数跌在地上,女人将父亲打出房间打到院中。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女人,心想这人又犯了癔症。

女人是她的生身母亲,性子很急,是个泼皮无赖,她只当她又耍大刀。

可到了晚上,女人难得安静下来,抱着她哭。

她不想叫她母亲,但如今却有些心软,女人虽然经常哭哭啼啼,但像今天一样因为她还很少见。

原来这个自私自利,一肚子抱怨的女人也会为孩子着想。

她任由她抱着,听她絮絮叨叨:“凭什么啊,凭什么夺走我的孩子!苏兴,你是畜牲!你说,是不是因为一一?”

一一是谁?

是不是小弟弟?

那些人老说让娘生弟弟,娘不愿,他们就说娘自私凉薄,要断了苏家的后。

她当时只有十三岁,不懂事,还觉得娘不对,害得娘俩遭人讨厌。

她不喜欢母亲,却也对她不是全无感情,便对父亲招了招手:“既然有了弟弟,就好好待我娘。她不容易。”

说罢,她转头对母亲笑了笑:“别难过了,弟弟比我重要,我一个女孩没什么本事,没办法让您过上好日子,您母凭子贵,又何需难过。”

母亲怔怔的望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哀伤:“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她摇了摇头:“就算刀山火海,我都去,您要好好的,不要再和他们争了。”

您和他们争,输的人是您。

这是男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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