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了_分节阅读_第54节(1 / 2)

  棣王拖着一条腿,被内侍搀扶进来,看到皇上,立即跪了下去。

  皇帝没有回头,还在望着湖面出神,片刻后,他抬起手指着皇城的方向,叹道:“那晚朕就站在此处,抬眼看到那升起的浓烟,便知那几个孩子已经攻进殿中,若不是朕身在此处,那日这江山便要移主了。”

  身后跪在地上的棣王,顿时将身子伏得更低,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皇帝却依旧没有回头,继续道:“可惜了啊……若没有你与湛儿,朕一人恐是难抵。”

  说着,他百感交集回过身,将手落在茂王肩膀上,不重不轻拍了两下。

  茂王低头,不敢邀功,“是今上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

  皇帝余光瞥见地上瑟瑟发抖的棣王,这才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忙叫他起身,“怎地来了也不言语,就这样趴在地上作何?”

  棣王没敢起身,只抬起那满是眼泪的脸,对皇帝道:“臣弟惭愧,教子无方……”

  “自家兄弟这是说什么呢?”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快些起来!”

  马常侍上前去扶,棣王哪敢真的让皇帝身边的近侍扶他,赶忙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那右腿上的伤还未痊愈,中间还险些又摔倒一次,是一旁的马常侍搭了把手,他才勉强起身。

  “你那儿子教得不错,有何可愧疚的,我记得那李浑在翰林院从不生事,与你性子颇像。”皇帝朝他笑着道,“你膝下就这一个子嗣,可舍得让他一人在京?”

  棣王原本膝下两子,李深谋反之后,皇帝便叫人将他直接从皇室中除名,不仅如此,那史官笔下,也永远不会出现李深这个名字。

  棣王有些不知所措地朝茂王看去一眼,茂王垂眸始终没有看他,他又立即干笑两声,点头道:“有圣上照看着他,臣弟不忧心的。”

  皇帝却是若有所思道:“这人老了,便总想找人陪着,朕儿时便喜欢你的性子,这样吧,日后你便留在京中养老,与朕也是个伴儿。”

  棣王噗通一声再一次跪在地上,“臣弟荣幸。”

  皇帝轻咳两声,朝他挥了挥手。

  棣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拐一瘸地朝楼下走去。

  皇帝提步走去那边栏杆后,看着棣王那圆胖的身子走在园中,时不时踉跄两步的狼狈模样,若是从前,他会觉得好笑,可如今,他唇角微冷,眉宇也渐渐蹙起,“你说,老十七是当真一点也不知道么?”

  跟在身后的茂王,也眯眼望着园中,摇了摇头,“臣弟不敢妄下结论。”

  皇帝也没再说话,只到那圆乎乎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幽幽开口:“李深箭法那般了得,却也只伤了他的腿,朕倒是觉得,他们父子之间,多少还是有情谊的。”

  “一切听从圣上安排。”茂王拱手道。

  皇帝却忽然失笑,“朕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要拿他如何,十二你这性子太过严肃了。”

  说罢,皇帝又话锋一转,问道:“不过岭南那边,你膝下可还有其他堪当大任的子嗣?”

  茂王拱手道:“臣还有两位子嗣,虽……”

  他顿了一下,道:“虽不如湛儿,但如今也能领兵作战。”

  皇帝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棣王走出芙蓉园,坐上回府的马车,那久忍的眼泪顷刻而出,他捂住自己胸口,不住地往外出气。

  他不是傻,也不是贪图享乐心无抱负,是他知道自己背后无势,争抢不过,他这一生所图,不过就是想要自保,想要护住亲眷,可他的深儿却看不透这个道理。

  他的深儿明明那般机灵聪慧,却为何偏偏走了此路。

  棣王哭到失声,可待那马车停在府外,他掀帘下马时,那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哭过得痕迹,甚至还满面堆笑,乐呵呵问那迎上前的管家,“午膳做了什么,快与我说说,我这出去一趟,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春去秋来,又过半载。

  自太子离世之后,张贵妃便又开始夜不能寐,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时常坐在那花园中,望着太极宫的方向,什么话也不说,一坐便是一日。

  除了皇帝,她几乎谁也不见。

  便是当着皇帝的面,她也只是按照最基本的规矩行礼,从前那些琴瑟和鸣的恩爱场景,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场秋雨,凉透了整座长安。

  张贵妃躺在榻边,轻声安抚着前来诊脉的太医,“无妨,本宫知道你尽力了。”

  皇帝大步走入寝殿,看到那形同枯槁的张贵妃,眸中的眼泪夺眶而出。

  挥退屋中宫婢,他缓缓上前,握住了张蓉的手。

  张蓉眸光黯淡无光,似是已经无法视物,但她还是一下便认出是谁握住了她,“皇上……”

  温热的眼泪滴在了她的手背上,李忱哽咽道:“阿蓉……你还在怨我是不是?”

  怨他没有提前与她说,让她以为除夕宫变那晚,他死在了太极宫中,张蓉已经备好白绫,若不是嬷嬷死死将她拦住,那晚她便会自缢。

  从前还在府邸时,他装痴卖傻,那些人反复来试探,是她拼死护在他身侧,她说过,她是他的发妻,她会与他同生共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皇帝,而他不会再将什么事都与她说。

  她也成了他防备的对象。

  “咳咳……”张蓉压住喉中漫出的血腥味,艰难开口,“皇上,我不想做皇后,待我死后,不必追封……”

  “我从不想坐那后位……咳咳……我是、是李怡的妻子……我想回府……想回家……”

  说罢,她的手沉沉落下。

  李怡是皇帝未登基前的姓名,待登基后,他才改名为李忱。

  他愣愣地坐在床边,望着离开的妻子,似是怕将她扰醒一般,用那极轻的声音道:“好,我送你回家。”

  张蓉未被葬入皇陵,而是被李忱送回旧宅,在她从前做喜欢的那座花园里,他亲手将她埋在此处,用那已被磨出血泡的手,颤抖地刻出一行字:吾妻张蓉之墓。

  一场秋雨连下三日,长安的天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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