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翠微湖(七)(二合一)45(1 / 2)

早晨又下起了雨,冷冷的风从院子里穿过,满院子枯败的花枝都颤抖着蜷缩着身子。

郁贵妃推开窗子,静静地站在窗边。

微凉的秋风混合着雨丝从窗子里吹进来,她的发丝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撒上了无数的细小的水晶珠子似的。

“娘娘,您怎么站在窗边?”秀玲忙放下手里的水盆,要去关窗子,“万一您吹了风、旧疾复发可怎么是好?”

贵妃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眸子仍凝望着窗外。

芍药花已经全都落了,光秃秃的花萼变作一种灰绿混合着枯黄的颜色,在秋日的风雨里摇摇晃晃,似乎即刻便要倒下。

“你看,芍药花落了。”贵妃道。

“如今已是秋日了,芍药自然会落,”秀玲仍把窗子关上,“等到来年春日,新的芍药又开了。”

“新的毕竟不是旧的,”贵妃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我原以为我不会在意,可毕竟还是在意的。”

“只是究竟在意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贵妃转过身。

碧玉珠帘垂下,悬在铺了暗红漆布的地板上。再往上,是一张檀木绣榻,铺着大红绫子的垫子,放了一个绣金丝软枕。

枕头旁边搁着一双约莫只有指头长的小绣鞋,花样精致。只是,用的料子却已是多年前才时兴的了。

她把手里的纸张递给秀玲:“你也看看吧,苏才人刚传回来的。”

秀玲看了,问:“娘娘难道真的相信苏才人?这信未必是假的,可也未必是真的。”

“真假又如何?”贵妃道,“左右这信上写的,十之八九都是对的。”

“娘娘意欲如何?”

贵妃不答,只道:“本宫看院子里的芍药看腻了,你让人把它们都拔了。”

“来年,种上牡丹。”

“可皇上……”秀玲有些犹豫。

“本宫管他,”贵妃冷笑,“镇国大将军的嫡出女儿,种牡丹还是种芍药,他可管不着。”

秀玲见贵妃变了脸色,急忙应下,退出去了。

院子里光秃秃的芍药花萼依旧缩着身子,竭力想要在愈发寒冷的秋日活的更久一些。

窗边梧桐树上的几片叶子在风雨里相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一声声叹息,哀叹着它们的无知。

玉华宫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还有几片从半开的窗子里钻了进去。

阿雪随手把它们拂掉,关了窗子,伺候玉才人用膳。

“此计虽不足取信于贵妃,”阿雪一面把早膳从托盘里端出来摆在桌子上,一面道,“但必定会让贵妃有所行动。所谓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便是如此。”

“只是,这样一来,贵妃必定会对才人您出手,您平日里应当多加小心才是。”

“比如您的每道膳食,”阿雪取了银针,扎进玉才人面前的虾饺里,银针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色,“都须拿银针试过才可。”

玉才人大惊,却到底有过经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那该如何?”

“请君入瓮。”

覆着一层淡青色的银针在烛火里闪着幽幽的光。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珠从房檐上坠下,仿佛一颗颗用针穿好的水晶珠子。

隔壁院子的长廊下面,云蓉正拿着绣花针手指翻飞,随着她的动作,绣绷上的一朵荷花渐渐成形。

“云蓉,听说隔壁的玉才人中毒了,真的假的?”苏才人院子里一个名唤金霞的小丫头推了推云蓉问。

云蓉却只低着头,拿着绣绷绣手里的花样:“我哪里知道。”

“你和隔壁的丹琴、珠纱不是一向交好吗?”

云蓉冷笑:“交好?坑着蒙着拐着套我的话,那叫交好?”云蓉转过身子,“你找别人问吧。”

“诶,别呀,”金霞忙扯了扯云蓉的袖子,“别人才不跟我说这事儿呢,她们嫌我话多,还是你最好。”

“我刚过去瞧了一眼,看见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来了呢,”金霞也不管云蓉愿不愿意听,自顾自说了起来,“拎着好大的药箱子,春兰她们几个,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

“这宫里呀,一天天的什么下毒的、掉水里的怎么这么多?压根儿没一天安生的。”

“要我说啊,还是熬到一定年纪,被放出宫来得好……”

云蓉收拾了绣绷绣线,趁她说的起劲儿没留神,赶忙转身走了。

云蓉摇摇头,话这么多,能不能活到出宫都是个问题。

窗纸里透出朦胧的光,尽管有些黯淡,仍能瞧见窗外有个灰黑的人影。

“院子里头的小丫头们说什么呢?这么叽叽呱呱的。”

苏才人梦中忽听得一阵喧闹,嗡嗡的,好像许多人的声音团成了个球一下子朝她撞过来,把她那光怪陆离、不知所云的梦给冲散了。

睁开眼,外面的声音小了些,却依稀听得云蓉她们讲话,炮仗似的,一会儿都没停。

“是隔壁院子里的玉才人中了毒,请了太医过来呢,”秋芜上前,扶着苏才人坐起来,“看样子,贵妃那边动手了。”

苏才人揉揉太阳穴,摇头:“贵妃这是被戳到痛处,乱了阵脚了。昨日我回来之后寻思着,她们说的那‘牡丹芍药’大约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做的事恐怕还藏在后头呢。”

“那才人您打算如何?”

“夹缝求生罢了。”

苏才人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微凉的苦涩的茶水从喉咙里灌进去,糊在眼皮上、黏在脑袋里的睡意一下子退去。

“如今看来,还是玉才人这边胜算更大,”苏才人坐在椅子上,窗外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水珠子顺着风的方向斜斜地往靠窗的长廊里飘落,“那这一次,我就押玉才人这一边。”

“不过贵妃那边,大约要催我了。秋芜,你且想个法子糊弄糊弄她。”

秋芜垂眸笑道:“才人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房檐上的雨珠子渐渐落得慢了,一颗一颗的,隔了许久才落到地上,带出一点很轻的水声。

不知不觉间,一整日的光阴都被这水珠子串着,滑向白日的尽头。

阿雪端着药碗,坐在玉才人床边。

夕阳橙黄的光透过素白的窗纸照进来,模模糊糊的,仿佛窗子连同着外面的日头都成了一盏巨大的灯笼。

“才人,该喝药了,”阿雪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又浅尝一口,确定无碍之后,方才喂给玉才人,“这次,您必定能取信于贵妃。”

早上,阿雪发现玉才人的水晶虾饺被下了毒,原本想着让玉才人装一装中毒的样子,玉才人却摇摇头。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