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除夕(四)59(1 / 2)

除夕。

大红的宫灯在墨蓝的夜风里来回摇晃着,纷纷扬扬的雪落在灯笼纸上。

长长的甬道上,玉才人披着银红的大氅,捧着一盏花灯慢慢走着。

飞雪飘到她的大氅上,仿佛银绣线精心点缀着的花纹。

翠微湖边上的藏书阁上,一扇窗子开着,透出暖橘色的火光。

窗子里,依稀可见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明雪,你说玉才人怎么还没来?”丹琴身长脖颈,频频往藏书阁楼底下望,“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阿雪倒了杯热茶,呷了一口:“我让珠纱跟着呢。再说,今晚是除夕,各宫的娘娘都在元熹殿参加今晚的宫宴,不会往翠微湖这边来的。”

几片雪花从窗子里飘进来,落在桌子上,化作几滴水珠。

风里飘来很轻很轻的乐声,和着风与雪,一起飘进来融化了。

“来了来了,”丹琴忽道,“我看到玉才人了。”

阿雪拽拽她的衣裳:“现在安下心了吧?那就坐回来点儿,一会儿给人瞧见了就全泡汤了。”

丹琴关上半扇窗子,只是依旧扭着头,望着楼底下的情形。

雪在风里打了个旋儿,有飘飘荡荡地坠下去。

银白的雪落进湖水里,瞬间也变成漆黑的湖水的一滴。

寒冬时节,翠微湖结了一层碎冰。湖水缓慢涌动,带出冰块碎裂的轻微声响。

玉才人捧着花灯,蹲下身子。

湖水捉住了花灯的底部,轻轻一拽,花灯便摇摇晃晃浮在水面。淡淡的橘红的光映着湖水,驱散了一点点寒意。

楼上,阿雪捧着茶杯取暖。

“明雪,”丹琴问,“除夕夜不是应该祭祖、守岁、挂灯笼什么的嘛,你为什么想到放花灯?而且花灯不都是夏天放吗?”

阿雪反问:“看到花灯你会想到什么?”

“中元节,”丹琴恍然大悟,“在中元节,男女老少都会相约去河边放花灯,借花灯表达对已经故去的人的思念。”

“所以你提议让玉才人放花灯,表达她对……不对啊,”丹琴又道,“春兰也好,赵姑姑也罢,按理说都不是玉才人可以在今日放花灯表达思念的人。”

阿雪又抿了一口茶,笑道:“你先别急,往下看。”

雪依旧落着。

轻飘飘的,仿佛秋日午后在风里翩跹的叶子。

湖面上的花灯慢慢漂远,像是一叶小舟,船头放着一只红灯笼,独自在水面上飘荡。

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何时会被波涛吞噬。

只是漫无目的地、静静地飘着。

玉才人站在岸边,银红的大氅垂着,在风里晃动。

她望着那盏漂远了的花灯,眼底似乎含着无尽的惆怅。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元嘉帝的声音传来。

“……皇上……”玉才人愣了一下,才转过身行礼,“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元嘉帝摆摆手:“你还没回答朕的话。”

玉才人垂着头,露出一截儿白皙的脖颈,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今日是除夕,妾又因病没能参加今晚的宫宴,心中烦闷无聊,便想着来此地放一盏花灯。”

“放花灯?”元嘉帝留意到湖心飘着的一点橘红,“你是要悼念谁?”

玉才人摇摇头,只轻轻笑笑:“并不悼念谁,这花灯,是妾给自己放的。”

“前些日子,太医过来给妾诊脉,说妾身患顽疾,大约……没有多少时日了,”说着,玉才人用帕子掩着唇,轻轻咳嗽几声,“妾喜欢玉华宫旁边这翠微湖,也喜欢这湖边的梧桐,湖里夏日才开的荷花。”

“妾担心等不到夏日,便提前过来放一盏花灯,在雪夜独赏荷花、梧桐与冰湖,也算是别有一番趣味,即便当真等不到夏日,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说完,她悄悄抬起眼睛,观察元嘉帝的脸色,又赶忙垂下:“皇上恕罪,除夕夜这大好日子,妾说这种丧气话扰了皇上的雅兴,当真是罪该万死。”

元嘉帝沉默半晌,却道:“朕倒不觉得这话丧气,也不觉得扫兴。生死不过须臾之间,及时行乐、不留遗憾,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倒不如说这才是极佳的做法,”他笑了笑,“既如此,朕便陪你赏一赏这冰湖枯木荷花。”

花灯里的红烛映出一片暖光。

阿雪拿了剪刀,剪掉一小段烛芯。

“阿雪,你怎么料到的?”

料到皇上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除夕雪夜花灯会引得他的注意。

“因为夜阑殿。”

元嘉帝、先皇后与夜阑殿之间有一些微妙的联系,恰好玉才人又和先皇后相貌相似,而玉才人身边的丹琴又恰好被人引起夜阑殿,之后夜阑殿起火……

这一桩桩、一件件,幕后之人分明是有诬陷是玉才人故意烧毁夜阑殿之意,许是为了争宠,许是夜阑殿里藏了什么东西,需要一把火烧了,再找个替罪羊。

但这反倒让阿雪想出了一个新奇的点子。

元嘉帝似乎对先皇后很是深情,但又不断寻找与先皇后相貌相似的女子,寄托自己的怀念。

这些女子,又没有一个能取而代之。

不然家世如此显赫的郁婕妤,从前也不会一直只是贵妃之位。

如此,就绝不能模仿先皇后,不能把这份“深情”挪为己用,而是要站在一个与之有些距离的位置。

像又不能太像。

只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相似的神态。

说几句与他有共鸣的话。

这样,就能在相似与不似之间立于不败之地。

阿雪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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