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潮声忽起 14（1 / 1）

钟薷意与尚歆灵坐在黄花梨木的桌前，从清晨朝露挂在窗前那所栽种的昆明山海棠的叶片之上，摇摇欲坠却又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第一缕霞光，到午时日光耀眼夺目，洒下满地的金黄璀璨，上好的雕花小铜香炉之中升腾起烟雾，袅袅散开模糊了真实与虚假，当那烟雾逐渐消散之时，空气当中留下的，却是清浅的水木香。

钟薷意言辞恳切地和母亲谈了许多，包括她是怎样发觉书中所记载的草药与平日的中药如何相似，还有她甚至找了机会，去有名的药铺同义堂中买了这些味道相同的药材细细对比研究……而尚歆灵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不清楚的地方发问几句，其余的，便只是倾听了。钟薷意谈及之后的应对之法，不禁发问到：“娘亲，从前是怎样的？为何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尚歆灵轻轻地笑起来，她有些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描述了。

尚歆灵看得出钟薷意眼中隐约的忐忑与疑惑，于是便认真地与钟薷意讲起：“娘亲并非愚钝之人，从前虽然心中有所怀疑，却再三查证过后一无所获。今日听你所述，便知晓了那任姨娘是如何得手的，原是我思虑不全，竟然被这姨娘设计至此。你放心，娘亲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从此便知她是你我之敌了。”于是，钟薷意便放下心来了。

二人整个上午都没有踏出过里间的屋门一步，也不让丫鬟们进来打扰她们，用过午膳之后，尚歆灵与钟薷意身子骨儿弱，都需要小憩片刻才可，于是到了下午时分，太阳的热度稍稍减退之时，她们便在园子中漫步，钟薷意搀扶着尚歆灵的小臂，一步又一步，看似闲散的日常当中，她们所谈及却是未来究竟应当怎样做。

尚歆灵目光望向远方，那在下午斜斜残阳之下只留有一道轮廓的群山，温柔地为她们留下两个彼此依偎着的剪影，她温柔地开口：“囡囡，你莫要再忍了，你本就是娘最珍爱的宝贝，无须为了一个姨娘忍气吞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娘永远在背后支持你。”

钟薷意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却被这具身体的母亲所温暖了，一切的孤独都被这一句“永远在背后支持”所填补，这是独属于女性之间的，母女之间所流淌的最珍贵的感情。于是哪怕暗夜中仍然是一个人踽踽独行，心中却仿佛燃起了微弱而光明的烛光。

她揉了揉眼睛，仿佛是被远处的光刺到眼睛一般，谁都没能够看到她悄悄拭去的泪珠儿。钟薷意向母亲谈起自己的打算与计划，本来她还设想过若是尚歆灵执迷不悟没有发现任姨娘的招数，她便一人独行，不料命运竟然馈赠给她这样的惊喜，她微微笑道：“母亲，薷意是这样想的，既然那任姨娘善于用毒来害人，那便让她反而自作自受，自食苦果便是了，只是这个计划还需要娘来帮忙……”

尚歆灵看着自己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心中微微一动，对于钟薷意的要求她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自然是答应下来。至于秋芩的背叛，钟薷意也是早有防备，只待后续布局再说。眼见着暮色苍茫，钟薷意便辞别了娘亲回到自己的院落当中。

与此同时，辛蕾苑中。

钟慕寒气鼓鼓地坐在那鸡翅木玫瑰椅之上，面对眼前八仙桌上的一桌子佳肴却是没有一星半点想吃的欲望。任蓓瑶看着她微微撅起的樱唇无奈地笑了笑，“慕寒，可曾记得为娘的是如何教导你的？喜怒哀乐都不可轻易形于色，唯有如此方能显出大家闺秀之风范。”

大家闺秀，呵，就是这四个字，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框定在狭小的领域当中，钟慕寒觉得愤怒，却不知道这怒火从何而起，她明明是生气着的，却只能是略带一丝委屈和不甘地冲着任姨娘说到：“娘，你怎的还这般要求我，如今人家大小姐可是已经骑在我们的头上了。”

她愤恨地握紧了拳头，保养得当的指甲在柔嫩的掌心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钟薷意那个贱人，她在琴艺课上走神，被赵夫子当众点起来之后却不思悔改，还和夫子犟嘴，真是丢尽了我们御史府的脸。最可恨的是她竟然上台当众弹奏了一曲《广陵散》，我竟然不知道这贱人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

说到这里，钟慕寒又想起当时课堂上她的窘迫和不甘，学院众人贵女们看待她的神情简直历历在目，眼神中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明嘲暗讽地说“嫡是嫡，庶是庶”，钟慕寒最受不了的就是这般身份的差距，她气得涨红了脸，几乎想要将钟薷意碎尸万段。

任姨娘却没有明显的面色改变，只是稍稍紧绷了些许的眼角露出了她的一丝心绪起伏。她自然明白钟薷意在课堂上，书院中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她用一曲精湛的琴曲代表了她的蜕变，任姨娘作为从小亲手将她捧杀长大的人，更是诧异惊讶于她的改变，“确实是深不可测啊，没想到，那个大小姐竟然有了这般本事，却不显山不露水地掩藏起来。”

不过，任蓓瑶还是没将这件事看的太过重要，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精心梳起留仙髻之上的翡翠钗环，淡淡地安抚她：“慕寒，此事其实并不如你所想那般重要，不过是一曲罢了，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胜过她的又何止一星半点儿。更何况……此事不成，为娘的还有后手。嫡庶有别，这话，也只不过是听听而已罢了。”任姨娘的唇角牵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切记，最重要的就是莫要心急。”

……钟慕寒微微皱着眉，却没有再吭声了，她虽然一向对于琴艺总是不断精进，可钟薷意一曲过后，她自然能够听得出来这琴音远胜于她。被母亲点了几句过后，她虽然仍是心潮动荡，却终于勉强忍耐下来，只是在心中默默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