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成定王府。

老王爷笑呵呵的拎着个笼子走进轩意阁,“哈哈,行舟,行舟,快看爷爷找了啥,一只陇客(鹦鹉),快来瞅瞅稀罕。”边说着就看到正在批复的行文被收了起来,一个朗目剑眉的少年缓缓推着轮椅迎了上来,这少年面庞白皙似宝月当空双目含珠顾盼间眸光熠熠但略有郁气难消,薄唇轻抿疑似含脂,满头发丝用个玉带松松扎在脑后,抹额上的红宝石行进间宝光璀璨,更衬得贵气十足,正可谓飘飘玉人发,楚楚富天资,可惜坐着轮椅昭示着他不良于行的事实。老王爷心里强忍下泛起的怜惜,这孩子面善但气性高傲得很,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堕了这孙儿的颜面老王爷平日里对府里的众奴仆的管教严苛自是不必多言,对外也要尽量避着那些个不长眼的蠢货。心思急转中面上不免挂上怜惜之情,步履却不停,老爷子将手里的笼子递上前去,道:“快看这陇客,名唤玉丛,还能吟诗两首呢。”果见少年颇为感兴趣的接过笼子细细打量起来,这陇客形体颇大远超寻常种,被毛血红胸口粉白丹口足金,正待细细打量,这陇客突然怪里怪气地开口道:“公子你真俊俏,婚配了吗?婚配了吗?”祖孙二人听闻均是一愣,这陇客未免太聪明了点儿,那少年更是眉开眼笑温柔的伸手想抚摸它。老王爷见状一愣,片刻后,道:“这小畜生还真是古灵精怪。行舟啊,别老是别在府里,有空也出门看看江岸樱花,听说很多你这般年龄的浑小子都流连忘返呢,那林苑整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少年手往旁边伸去接来雪青适时递上的鸟食,头也不回的说道:“沈二传话那皮家小子皮兴军想约了三日后,林园朔漠厅饮茶呢。到时候我带着玉丛去,定叫他大开眼界。”

“啊?啥时候约的,我都不知道。”老头子一副要跳脚的模样,皮家小子啥时候约了自己足不出户的孙子居然自己都不知道?这府里的往来居然有他不知道的?

少年抬头望着老王爷,叹气道:“爷爷,去岁朔冬集日就约好啦,只是你也知道林园的院子多受欢迎,所以才前几日确定下来在哪里。放心吧,到时候孙儿定会带着松烟和京元一起去,他二人沉稳也机灵,不会有事的,况且沈二达鲁还有朱瞻智银开霁他们也都会去,有银开霁那个书呆老学究在茶会肯定安安稳稳的,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即回。“

沉吟片刻,老王爷叹了口气,又开口叮嘱道:”好,好,出去了好,也散散心,你呀就是性子太闷,明明不及弱冠整日里死气沉沉的闷在这书房,跟个老头子似的,小心到时候娶到冠云巷王家妇。”想那整日标榜自己家教的王祭酒养出一个一板一眼的王家娘子,明明豆蔻年华天天三句不离三从四德,着实让人不喜,现已摽梅之年依然无人上门求娶,偏那王祭酒的头顶都快愁得泛光了仍不改假清高真死板的德行,背地人打趣的就更多了。以前成定王府还住在北京西四胡同时候就与那王祭酒比邻而居,他家的笑话可没少听。老王爷见孙子头也不抬,只嘴里啾唧不断逗弄那英武,知道他不爱听什么婚嫁之事,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撇撇嘴往外走去。

”鱼尾“。少顷少年唤来门外的小伺,将鸟笼挂在檐下,也不要人帮忙又推着轮椅回去继续查看文书,终于掌灯前在最后一卷文书上盖上印章,依稀可辨四个字,淳于不虹,正是成定王府小王爷的名讳,取气贯长虹壮志高远之意,自贱曰不虹。

林园是本地豪族汪家三爷的产业,据说当年汪家一度落魄,本家汪恕缅这一支从泉州愤而出走迁往大同,途径广平府看此间土地广袤干脆放弃大同直接落户本地。不过短短三十来年,不仅成功落地生根成为本地名门,自龚太师权势日重,更是令泉州汪氏主动派族老前来修复关系,往日家族内的龌龊也封口无人再提及,想来为了获取汪恕缅的回归免不了在泉州修修枝剪剪叶。大家族内的腌臜不足外人道也,旁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些小笑话在茶余饭后过过嘴瘾,后来汪恕缅的上门女婿龚秀才从官后一路高升直至肃州都督,民间酒馆里连汪家那无伤大雅的小笑话也没了,在之后龚秀才成了龚都督龚都督成了龚太师,这广平府里谈起汪家也唯余敬畏而已。汪三爷也就是汪恕缅的第三子,名唤汪逢直,与狡黠深沉的汪恕缅完全不同,是广平府声名赫赫的纨绔,生性放荡不羁更不堪管教,据说在泉州本家的时候就屡屡触犯家规族规,恶名在外。要说纨绔,人人想到的都是鲜衣怒马逗猫遛狗再严重点儿大概就是欺男霸女为祸一方的种种恶行,这汪三爷却不是。要知道,汪恕缅当年带着家眷落户广平府的时候,汪家也不过是个外来的破落户,想要在本地站稳脚跟其中各种艰难可想而知,汪家大爷汪逢准据说就是那时候生活动荡还要殚精竭虑操持内外,所以早早去世只留下一子一女,让汪恕缅忍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这种情境下,若是那汪逢直敢让旁人寻了错处,保管成为本地县官的年度绩效。偏那汪三来到广平府不久,就和一众下九流地头蛇往来甚密,虽然有的时候行事毫无章法,但是汪家最落魄的时候却能被一众江湖人敬称一句汪三爷。就这么一句汪三爷,汪家在广平府的大小麻烦不知道少了多少,现在一些老广平府人提起来,仍然要赞叹一声汪三爷仗义。只一些地头蛇私下暗暗念叨,家无浪子何来财,可见从汪三到汪三爷此子绝不会是外人口中胸无点墨偏生气运上佳的简单纨绔。

林园从开建到现在将将20年其间各类修复补充完善,已经从汪老爷子的一句小打小闹成何体统做到如今的颇具规模,旺季的时候游人如织金银流水暂且不提,为汪家结交各路人脉积累名望可谓居功甚伟。曾有人打趣汪三爷为何叫林园,是不是感念什么林家娘子,谁知生性狂放的汪三爷哈哈大笑道,什么林家娘子,我这里有林子有园子,不叫林园叫甚?让旁人不由也笑起来,只是这林子后来广栽各类林木号称十里樱(花)桃(花)园子更是各色风格都囊括其中让人身处其间不知漠北还是江南便是后话了。成孝3年,皇上感念庞太师的为朝廷数十年鞠躬尽瘁特意颁下旨意嘉奖,顺带对对汪家也赞不绝口,更是在秋牧时期亲临林园,看着秋日下落英缤纷以及匠人们营造出的层峦叠嶂之美景,拍手赞道:层林燃秋华,玉带驻银光。一时间林园名声大噪不说,连那名不见经传的蜿蜒小河也正式有了“玉带”之美名。一时间,世人皆以在林园招待贵客为风尚,四大名园南海昆仑朔漠临琅非巨贵不可踏足。曾经看中林园背后的利益而不断试探的人自此默默揣起爪子,也算承认了汪家不可一世的崛起。

这日一大早,辰时刚过,门房就听一顿咣咣的敲门声,只打开角门一看,一群人在门外还在喧嚷,看见角门一开立马噤声,那门房早先得了流火园的通知只打了手势,稍顷便有一总角童子过来,俏生生的开口道:“沈二公子达公子皮公子诸位公子们好,诸位怎生来的这般早,公子还刚刚起身呢,请随奴婢先去流火园的厅子享用早膳吧。”语落,便带着众人往西南方的流火园走去。皮兴军还是第一次来成定王府,不由一路四处观望起来。广成府地处北方,再加上也算是军事重镇,各家府阁偏方正大气,这成定王府也差不多风格甚至因为世代军功起家,大开大合间更为粗犷,楼廊建的比一般人家宽广些显然是方便那些府兵巡察警视,府中角落间隙都点缀着花草树木虽然侍弄的很不错却眼见都是些普通品种。越往流火园行进看着愈发出现的频繁的黑甲军士,皮兴军眸光闪动面上也不再四处打量只跟紧沈二和那童子身后,约莫一盏茶时间便看到一个身穿鸦青色直身长裤的青年站在流火园门口,约莫二十来岁,面上噙着一抹笑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身段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确有不卑不亢的气度,细看下此人的衣裳袖口下摆间都做了些许调整显得更加贴身去掉了当下闲适飘逸的时尚感,但却衬得他身姿绰约自有一番风流。

还不待皮兴军看更多,沈二连忙堆起笑脸走上前对着青年勾肩搭背起来,嘴里还一番歪缠打破刚才那番稳重姿态:”哎呀,哎呀,京元好久不见,怎么还劳烦您来接我们啦,快快进去,嘿嘿。”言语间尽是亲昵,一行人等也加快步伐进了流火园,走进前厅,只见几位婢女小厮正忙着把各色吃食端上长桌,已有一位少年坐着轮椅在等待,听到沈二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身份不言而喻。沈二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朝着少年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揖手,后面几位公子哥可不敢如此放肆随即跟着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有唤世子的有唤小王爷的好不热闹。淳于不虹的爹名唤淳于金鸣,18年前战死于定坤山的一场大战中,他以十三万墨翎军大败鞑子三十万人,不管是临阵斩将的勇猛还是迂回包抄的战术,整场战役都显示出他惊人的军事天分,只可惜乱军中被流矢击中后重伤不治,最终以29岁之龄埋骨锁阳城。这场战争是洪武大帝晚年收到的最大的好消息,先帝感念淳于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下旨敕封还是个胎儿的淳于不虹为勇毅世子,更承诺只要成定老王爷请封,淳于不虹便是成定王爷无需降爵。

“行了,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快来吃早餐,吃完咱们也能早些去那林园瞅瞅,整日在这流火园待着好生沉闷。“少年人声音清亮,尽管身份尊贵言谈间却毫无傲气。众人不敢多推迟,纷纷坐定开始用餐,等到婢女小厮们把最后几碟餐食摆上桌子安静的退去,京元自然地坐在淳于不虹右下手一边安静的为他布菜一边也自己吃了起来。沈二和达鲁见多了也不奇怪只随意坐下吃了起来,间或给淳于不虹介绍着同行的新人,有的时候还插科打诨一番,前厅气氛缓缓松快起来,一些首次见到世子的人纷纷被他平易近人的风度所折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席间人人都因和世子搭上了话而心满意足。林园在广平府5,6里外,吃完早膳一行人也不再耽搁纷纷备马驾车往外走去。一群公子哥带着俏婢姣童出行,别的地方或是打马游街家丁恶奴环伺,引得行人街坊都要纷纷避让深怕磕着碰着,让人烦不胜烦。自从10年前老成定王彻底定居广平府后,那些个白日纵马的纨绔横行街市的地痞市虎没头鬼通通不见了,毕竟每五日黑翎军都会安排百余人协助巡捕营做些日常的治安巡查,那黑亮的行军甲一旦披挂上身,七尺硬汉生生又多出一尺高的煞气很是镇人心魄,这广平府的治安想不好都不行。是以,纵使今日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安定王世子出行,队伍行进间也有条不紊进退有序丝毫没有传说中鸣锣开道的架势,其他人见淳于不虹这么低调也暗自交代了些机灵的侍从。整个队伍直至出了城,马夫才轻甩手上的响鞭启程,纵使一路都是特意养护的官道也差不多要走上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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