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野寺41（2 / 2）

陈青烊鼻尖嗅了嗅后眉头蹙起，他还在四下打量这不似有活人居住的去处，那边瘦麻杆已然拍手高喝一声。

“禀告首座，我与师弟将客人带回来了。”

院子里登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接着从各处厢房偏殿涌出来一群光秃秃的脑袋来。

怪异的是，这些个僧众手上不见佛经念珠，打前的却个个的手提刀剑铁器，靠后则是肩扛铁叉钉齿一类的农具。

为首那个胖子是手捧一串盘到油亮的念珠，在众人簇拥中朝陈青烊走来。

胖和尚瞧着是个行者模样，面色富态头带铁箍，先合十行了个佛礼，笑眯眯道：

“即有客人，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备些斋饭来。”

说罢朝做个请的手势：“还请小哥先随我去厢房用茶。”

陈青烊亦是笑眯眯还礼：“听大师这么一说，小可这五脏庙还着实有些没着落哩！”

两人说着话走入后院，这里虽也破败，可到底茶盏桌凳齐全，比之处处漏风的前院已不知好了多少，到底像个人呆的去处。

不多时，原先在山野中碰到的小和尚便端了一簸箕食饼走进厢房。

东西不算丰盛，高粱面捏成的窝头，外带两碗不知何种野菜熬成的汤水。

“还请小哥见谅，逢上现今这年头，本寺也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招待香客了。”

胖和尚很是热切的将窝头掰碎泡入汤水中，陈青烊顿了顿，端起碗尚未入口，耳侧却响起一阵咕噜噜的饥鸣。

打眼瞧去，小和尚正杵在一旁疯狂吞咽口水，赤红的眼眶中满是口欲。

这是这贪婪的对象么…

陈青烊瞥了眼那视线绕过汤饼，死死落在自个身上的小和尚，忽然又默不作声将碗放回了桌上。

行者打扮的胖和尚登时愕然：“小哥可是嫌弃斋饭太过简单？”

“那倒不是，我这人生冷不忌，只要啥东西在锅里滚过一遭都能咽得下去，只是么…”

说着，他看向皮笑肉不笑的胖和尚。

“我怎么闻着有股子炖肉的味道，莫不是大师将硬菜留给了寺中僧众，拿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来应付小可？”

“啊这…”

胖和尚面皮突然古怪的抽动几下。

“小哥误会了，今儿个确实在山中套到了只獐子，只是刚炖到灶上，还未来及用以招待香客。”

“无妨无妨，小子饱不得口福能享享眼福也是极好的”。

陈青烊说罢三步并两步跃出厢房，冲着那飘来肉香味的地方急急而去。

胖和尚脸色难看的跟吃了个死孩子一样，当即也顾不得维持首座形象，抄起架子上一柄铁剑便也匆匆追出厢房。

前脚陈青烊闻着味儿一路赶到厨肆，刚要进门，却被两个持叉守门的武僧阻住了去路。

后脚胖和尚则提剑快步赶来，也慌忙张着臂将他拦下。

“小哥莫急，我这里好歹是佛门寺院，你若要吃肉，待天黑些炖烂了也不急…”

陈青烊冲其咧嘴一笑，首座胖和尚也张嘴苦笑，漏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来。

两人相视间，陈青烊忽地揪住其腰带一拉一送，首座那肥胖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连带着撞倒两个把门武僧后跌进院内。

“大师休要吝啬，山野珍馐最是美味，小可却是对这獐子肉等之不急了。”

陈青烊面上笑盈盈的，趁两武僧还未及从地上爬起，已然闪身越入了厨房。

他打眼一扫，便在满屋子沸腾的热气中寻到了目标。

厨房右侧的角落里垒着一座土灶台，里面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上面一口铁锅锅盖被热气顶的来回摇摆。

这正是那股自打一进这寺庙就闻到的，若有若有无肉香味的来源。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事到临头陈青烊还是不愿看到那残酷的事实。

或者说，不愿再经历这一次次如恐怖片般惊悚可叹的噩梦。

深吸一口气，他几乎决然的将那锅盖一把捞起。

那是一大锅乳白色的稠汤，里面杂七杂八浮着些辨不清的佐料。

而沉在锅底咕噜翻滚着的主菜又哪是什么獐子。

那骨茬翻飞的是肋骨，筋膜相连的是手臂。

至于沸汤正中，一个孩提的脑袋咕噜噜来回转动着。

孩提头顶的戒疤还历历在目，一双已经煮到涨烂发白的眼眶却空洞洞望向陈青烊，似乎在控诉这世道的不公。

大抵这小沙弥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连佛法是什么都没弄懂的年纪，便如那舍身饲虎的佛陀般，生生进了他人的肚肠之中。

陈青烊眼露悲戚，心头没来由窜起一股郁气。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遭遇产生了怀疑。

这真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人经历过什么才会变的这般残酷？

来不及思考，身后首座和尚暴怒的声音便厉喝而起。

“小子，本来是怕惊了你心头那口热血才以礼相待，想着药倒后用冷水冲散了再取心肝吃来最是脆爽。”

陈青烊闻声回头看去，胖和尚已经拔剑在手，面上没了先前那面团儿似的笑眯眯，只有毫不掩饰的凶戾阴冷。

骂咧中，他甩手抖了个剑花杀进门内。

“既然你这么着急想死，这脆心肝佛爷我不吃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