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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风声太大了,沈惊淙的声音碎在了风里,萧和光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看着沈惊淙往后倒去,明明是被箭矢射穿身体往后倒,却有一种纵身一跃的气势。

沈惊淙身体离开山崖之时,萧和光就立刻冲到了悬崖边上。

从上面往下看,雾遮云绕,他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也听见沈惊淙隐约还在笑。

死到临头,居然还在笑。

笑声忽然完全听不见了。

萧和光皱了皱眉,抹了抹脸上的血,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几年沈惊淙一直是他心中的噩梦,现在——噩梦结束了。

萧和光刚才还稳稳握着弓箭的手此时才开始颤抖起来,耷拉到了身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沈惊淙终于死了……

“死了,死的好!”那睡得迷迷糊糊的猎户这会儿清醒起来,反刍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大惊道:“少侠,就是您杀了三更斩?!”

“少侠,为民除害的英雄,您是我们的英雄!”

“他不一定死了。”萧和光忽的冷静下来,“你是否认识下山的路?你带我去山下找找看。”

猎户道:“怎么可能没死?这悬崖高有万丈,林间的动物都不敢靠近,若不是有人花钱雇我在这儿等着,我也不到这儿来,看到那悬崖我就双腿打颤。这沈惊淙既然从这里掉下去,必然难逃一死。”

有人花钱雇他在这儿等着?萧和光眼皮一跳。

这一路走来,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帮他。

难道……这次又是他?

“谁让你在这里等着的?”萧和光问。

“不知道啊,很久之前就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了。”猎户说,“那时我没看见他的脸,他戴着幂篱,声音倒是很好听,他说自己姓江来着。”

姓江……难道是江槐?他认识的人里姓江的就只有江槐而已。

前两日,江槐不是还在巧巧山吗?江槐不是想要杀了他吗?

萧和光想不明白了。

“带我去山下看看。”萧和光道。

猎户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好。”

他们两人一同下山,在山路上盘旋了两个时辰,才走进谷底。

猎户累得满头大汗,他和萧和光行走在狭窄的山谷缝隙中,两人都得侧身才能行动,猎户道:“英雄,这里终年迷雾笼罩,谷底从来无人涉足,听说里面住着可怕的妖怪,白骨丛生,沈惊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已经摔成了肉泥……若非与您结伴,我今日也不敢过来。”

正说着话,忽然柳暗花明,眼前视野开阔起来。

萧和光顿住脚步,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白骨,没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只有一山谷的花,白的粉的,连成了一片烂漫的花海,开得灿烂极了,只见花不见叶。

是杜鹃。

他娘亲最喜欢的花,在她家乡的后山上盛开着一大片。

浅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他童年被冉娘抱在怀里时,低头看她的衣角被风吹动的模样。

在山上根本看不清的悬崖底下,竟然长着这么漂亮的花束。置身花间,就好像回到了娘亲柔软的怀抱。萧和光一时呆呆的,几乎忘记了自己下来的目的。

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开着,被什么惊扰到了似的,开到极致灿烂的花瓣被清风席卷至空中,分不清是蝴蝶还是花瓣。

萧和光突然记起来,在他小时候,冉娘总是和他提起,在她的家乡,有一处高高的山坡,每到春天,杜鹃总会开满整座山。总会有英俊的郎君,带着他的夫人和小孩子们上山踏青。

娘亲还说过,如果她死了,要把她葬在种满杜鹃花的山坡上。往山坡下一看,都是花海。

那就是故乡。

萧和光看到杜鹃花后的这番心理活动, 是通过回忆杀来展现的。

先是有蝴蝶从枝头飞了起来,一路飞到站在花丛尽头站着的人的肩头。

饰演冉娘的演员站在杜鹃花丛中,听到了什么似的, 忽然回过头来, 脸上泛起柔婉的淡笑,弯腰张开了胳膊。

小演员喊着“娘亲”, 朝她的怀抱飞奔过去。

直升机开过来,将花田吹出寻常风速吹不出的花浪来, 追着小演员奔跑的后脚跟,一浪接着一浪地滚过去。

娄金良满意地盯着最后呈现出的画面效果, 心道有谢知斐在剧组就是好,连直升机也好安排,自然界的大风可遇不可求,效果还不可控,现在这样效果真是好极了。

真美啊,这个场景。

娄金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扬声喊了一声:“cut!”

片场中相当安静。

娄金良回头一看, 整个片场里,只有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有人背过身去, 开始抹眼睛, 空气中有隐约的抽泣声。

只有他笑得格格不入。

娄金良:“……”缓慢地将提起的嘴角放了下去。

拍摄的过程中, 剧情是没那么连贯的, 片段化地进行拍摄。可是看过拍摄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杜鹃花是什么意思。杜鹃花在前面的道具中也出现了许多次,娄金良要求,在沈惊淙出场时, 总要不着痕迹地放在杜鹃——

也许是衣服上的花纹,又或许是桌子上摆着的花束。总之, 对于布置现场的工作人员来说,杜鹃花的意向和沈惊淙这个人物几乎强绑定,见花如见沈惊淙。

声名狼藉、臭名远扬的沈惊淙,死在全剧最美的一个场景里。

死在他最喜欢的杜鹃花丛中。

道具组磨牙霍霍:在剧开拍之前,娄金良早早给他们下达了要找一块漂亮的杜鹃花田的指令,找不到的话,就提前种一片杜鹃花,总之将场景布置得越漂亮越梦幻越好。

怪不得组长去问要不要联系人体模型师做模型,打造出无比真实的血肉模糊的死法,娄金良大手一摆说没必要,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听娄金良的安排,连夜学习如何种植杜鹃,结果娄金良呢,拿他们养得那么漂亮的花,喂他们刀子!!!

符彭阳不知道邬声那边的剧本,不知道为什么剧组里的气氛这么悲伤沉重。他是个很容易被周围的情绪感染的人,就跟着悲伤起来。

他见摄影组有人在给邬声送花,要拍杀青视频,连忙凑到跟前。

邬声抱着花,朝着镜头挥了挥手:“我要回家啦。”

一句双关,像他在说自己要回家了,又像在说,沈惊淙要回家了。

邬声想,沈惊淙毕生所求,不过是回到家乡,回到那个长满杜鹃花的山岗。

这条路,沈惊淙走了快二十年。

死在凤凰谷,也算是走到了。

“再见,沈惊淙。再见,《与君》剧组。”

邬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照顾。希望我没有让你们失望。”

摄影师莫名有些鼻头酸涩:“可以了。”

“丢,复活卡。”符彭阳突然出现,虚空往邬声身上贴了把空气,然后叹气道:“要是真能送你一张复活卡就好了。”

邬声心道,沈惊淙有没有复活卡他不知道,他还真有过复活卡,穿到蓝星来之前,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是活了下来。

“邬老师,别生我气。”符彭阳递给邬声一束刚刚他从道具组那里得到的杜鹃花,“杀你是萧和光的意思,不是我符彭阳的意思。萧和光一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符彭阳没什么关系。”

邬声被他逗笑,浅浅的笑:“当然不生你的气。”

符彭阳摸了摸脑袋,虽然邬声的年纪要更小,但邬声总是很照顾他,戏里戏外都是。沈惊淙是反派,看他时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总是透露着一丝不祥的气息,但邬声是好的啊,照顾他是真的很照顾。

“你今天杀青,谢老师明天就杀青。”符彭阳叹了口气,“我真的好难过,我还想和你们一起拍戏。”

演技被碾压真的痛苦,但是他的演技也跟着突飞猛进了。还没分开,符彭阳就开始想念邬声了。

“不过你既然杀青了,我应该就能经常找你玩了。”符彭阳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之前甄老师不让我和你打交道太多,怕我入戏太难,现在就没这个顾虑了。”

正说着话,甄柯和谢知斐一道走了过来。

邬声一眼看见了谢知斐,拍完之后他最先寻找的就是谢知斐的身影,刚刚拍摄时,谢知斐一个劲儿地流泪,情绪很激烈,在导演喊了咔之后都没将眼泪收住,邬声稍微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看起来,谢知斐的情绪已经平复好了,除了眼角残留微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很平静。

邬声有些放心,但转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拍完马车里那场戏后,谢知斐有些躲避他,好像是不想和他对视。

明明在拍戏时,谢知斐一双眸子紧紧锁住他,压着他手腕的手也像腕铐一样监牢。而之前在片场,每次他看向谢知斐的时候,谢知斐总会很快看向他。

难道……现在是谢知斐完全出戏的状态?

邬声想起来,他看过的有些表演书上确实提到过,有些演员在演戏时会沉浸式代入,哪怕不在镜头底下,只要是拍摄期间,也会代入角色。入戏深的那些,杀青之后好久都走不出来。

所以,之前谢知斐都是在用江槐待沈惊淙的方式在对待他。而现在,谢知斐出戏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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