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1 / 2)

园里的梅花开了又谢,冬日的温度寒了又暖。

楠木搭筑的清简内屋之中,传来声洪如钟的训导......

“祭天、告庙、朝见,各有各的章程,殿下最好将以前你们周朝的哪些礼仪摒弃了,从头开始,方为稳妥。”

宽厚的衣服都遮不住臃肿的肚腩,随着雄赳赳的步伐而产生轻微的上下晃动。

此时宫媪素茹梗着脖子,宛如一只好斗的禽鸡。

她素来都是跟在中宫王后身边的,如今的训诫多少都是承载宫中的意思,每一句话都蕴涵着十足的打压。

这些训诫从下人的谈资,变成后宅的话题,飘雪般的语句连带前朝冠冕堂皇的文臣书生一起议论纷飞......落入不同人耳里,听来仿若天差地别。

自打清窕进入峣姜以来,背地里多少目光聚集、评头论足,却也因着不到她跟前来比划,便也无一放在心上。唯有这“下马威”是接二连三的一波又一波,犹如浩瀚江水。

王后是世子殿下的亲母,便是公主未来的婆婆,她既差人来训,明面上也不好推拒,只能任由一个老媪骑在头上。

地上寒凉,她却静静跪坐,如柱如木,巍然不动良久,三根香烛已隐隐有灭之意。

明明是身骄矜贵的公主,却宛若一块锆石,无论如何逼压都金刚不破。

瞥了一眼香烛,素茹心中泛起嘀咕:还从未见过如此沉得住气的主,或许真的是乖巧顺从?

虽顶着中宫的名头,分寸还有要有的。待香烛燃尽,宫媪嘱托侍女扶清窈起身。

近来跟随在她左右的,皆是这些宫中来的侍女。

根据峣姜的规矩,外男不得贴身随侍,是故池渊被撵至外围护卫。于是这些年纪轻轻小姑娘们便成了中宫王后的第二只眼睛。

素茹说,本读写我朝礼扎最为简明,然敬太上皇先去,勤慎肃恭,后宫之人皆手抄佛经为礼孝。公主殿下既迟早要嫁入皇室,不若一同抄写,以表心意。

峣姜太上皇突然崩逝,原本热闹的国藩院一下子也跟着陷入严九寒冬,四处皆悄无声息,一片寂静。

峣姜的国母及后宫妃子均需以小篆行文,世子妃亦是。

小篆?倒是从未习过,清窈心想。

不过她向来性子沉稳,一时的低头并不能给其带来任何心境上的改变。比起撕破脸面做无用的争吵,脚跟未稳等同于没有立足。这点她更为清楚。

黑色逐渐被点燃,盆里的碳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作星星点点,最终变为白灰。

天色越发阴沉下来,阵阵寒气袭上门楼。

“去命人添些碳来~”,素茹的安排着手下的小宫女。

裙摆飘动,小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屋外,脚下灵动快捷,身姿却是稳重端方并无半点虚晃。可见王后派来的这些人,礼仪举止却为宫中典范,要想从她们身上寻些错处,怕是不易。

黑檀木的屏风上是一副夜宴图,酒色暖人,然而残雪凝辉冷画屏,不知不觉中已沾染一层寒意。

静默的小院由远及近传来嘈杂,许久未归的小宫女协同两名奴役,将一名老媪携夹上上前。

几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弯腰屈膝的下等驿官。

先是告饶晚归之错,说明缘由后,小宫女又将素茹引至屋外。

“抓到偷窃的恶奴一名,请姑姑发落。”

内屋里跪坐于案前书写佛经的清窈,略能听见堂外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并不低,生怕整个院子听不见。

“偷窃本就为大罪;以奴偷主,盗窃官物,更是罪上加罪。罚杖责三十。”

十板子便已能要人性命,何况三十板子,看来外头这位“恶奴”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大人饶命,只因幼孙尚在襁褓,儿媳未曾足月,家中天寒地冻,二人已然落下寒疾,不得以才拾捡一些丢弃不要的碎碳以作救命之用。请大人看在我家中汉丁皆从军阵亡的份儿,饶老妇一命吧......”

外头哭喊着饶命的老媪,声音倒是颇有几分熟悉。

“你家中死了人与我何干!”

不愧是宫中来的,天家无情冷血这条被这些狗仗人势的宫仆们学了个十成十,连虚与委蛇这套也是半分不肯花在身如草芥,地位比他们低下的人身上。

“把刑具台上来,就在这里打!叫所有人都给我瞧仔细了,以后谁敢在这院子偷鸡摸狗也好,私相授受也罢,这就是下场!”

话毕,院子外围刚刚围拢了一圈瞧热闹的侍仆女奴皆静默如鸡......

泼天的气势。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