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1(1 / 1)

庄春山除了陪泪外爱莫能助,他知道左前打小不服输,论死理,做事任性,这种性格虽然经历了岁月的雕刻与打磨,一直到长大也没有根本改变,正是这种性格导致了他的人生悲剧。

左前的大蹲在墙角一口口地抽旱烟,浓浓的蓝烟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呈两道弧形的烟柱袅袅上升,烟呛得他直咳嗽,他一咳嗽身躯缩成一张弓。他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手在鞋跟上蹭了蹭,然后搓了搓手,整个瘦了,瘦得让人酷似麻虾。

“唉,老了!”左前的大连声长叹,磕了一下烟袋,他如松树皮一样的脸,变成了苦瓜。“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的娃儿,咋成了罪犯!咋……早知道现在还不如不让他上学,好好教育,就是当一位守法的农民也比现在强啊!”他反复机械地念叨着这句话,念着念着,涕泪交垂。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空荡荡的。其他的东西他不惦记,主要是牛卖了,今秋耕田的畜力成了大问题,那几亩地不可能靠人犁呀!

又到了探监的日子,庄春山陪同左前的大和娘及左前女友去监狱探望左前。进入高墙大院,岗哨林立,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电网拉在墙头,让这里与世隔绝,气氛压抑得让人沉闷。经过几道盘查,所有探监人员交验了证件,过了安检门,再经过金属探测仪对所带物品检查后,才获准进入亲情会客室。隔着透明的玻璃,犯人与亲人近在咫尺,如在天涯。他们只能用电话机交谈,眼泪淌成了小溪。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自由是什么?自由是人类和其他具有高等行为的个体在外在的约束条件下能够做任何事情。自由之于人,如同国画之于颜色。会面场景让人心碎:白发苍苍的老人看望儿子,年轻的妻子看望丈夫。对视、流泪、叮嘱,玻璃这面泪雨滂沱,玻璃那面涕泪横流,一幕幕让人心碎的画面,搅动着人们的心。

当庄春山见到左前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昔日的左前吗?左前猥琐成了一个小老头,一身橘黄色的囚服格外刺眼,头被剃了精光,原来圆鼓鼓的脸庞瘦得像猴腮,眼神黯淡,精神颓废,萎靡不振。左前看了一眼女友,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女友隔着玻璃抽噎:“好好改造,我等你!”左前感动了,他想拥抱女友,隔着玻璃他拥抱不了,只能一个劲地流泪。幸福搁浅了,就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着。悔恨啊,铁窗泪,一失足成千古恨,左前痛不欲生。美好的人生前程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世间少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监狱里多了一个罪犯,而这种结果却是他们家永远抬不起头的耻辱,这如同看不见的刺字,伴随他的余生。

左前说,他在狱中万念俱灰,曾经用头撞墙,想一了百了,是管教干警发现后找他谈心,让他打消了极端的念头。女友听了他的话更加地担惊受怕,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为好。

女友告诉左前,她怀孕了,孩子是他的,她会和孩子一起等左前出狱。她还让左前给孩子取个名字。左前像被电击了一样,眼泪由无声细雨变成了狂风骤雨。泪的世界浸泡着悔恨,痛的痕迹在心头放大,像电流一样击打他的心脏。左前的内心涌动起了希望,喜极而泣,他激动地说:“若是男孩,就叫新生;若是女儿就叫盼盼。”

庄春山只说了一句:“老同学,好好改造,你是男人,自己铸的错自己要承担。”庄春山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苍白,也有些空洞无力,自己站在他面前明显就是刺激,但是除了这些话,他真的无话可说。对于这个发小,他除了愤怒,就是惋惜。哀其不幸,怒其自毁。他自作自受,怨得了别人?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左前的脸红了,像猴屁股一样,他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他脸上的羞愧已经碾过了悔恨,变成了羞愧、悔恨、绝望、颓废的综合呈现。

狱警:“会面时间到了!”

左前的女友泪干肠断,忍不住失声痛哭:“你要听话,洗心革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她不惧世俗的眼光,不顾大和娘反对,要帮助左前改过自新。她对大和娘说,如果这时候她放弃左前,左前真的完了,气得女孩的大和娘跟她断绝了关系。爱情,可以让一个萎靡不振的人重新奋起;可以让一个身陷囹圄的人脱胎换骨;可以让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重新树立人生的信心。爱情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不理智,伤到了别人,最终会伤到自己。左前,因为爱情而发疯,只有法制的力量,促使他改邪归正,而爱情无疑是浪子回头的催化剂。

庄春山探视完左前后无限感慨,他无精打采地坐上回山州市区的公共汽车,他要在明河桥站转乘去吴河镇的班车。庄春山刚在明河桥车站下车,猛然看到陆勋和一个女人手挽手的背影,看女人的身影绝不是陆勋的妻子,他使劲地揉了揉了眼睛,再定睛一看,确信没有看错。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霓虹灯箱闪烁、商店橱窗商品玲琅满目,行人脚步,匆不时地有流动摊贩卖烤红薯、水果,等等,空气中迷漫着喧闹。与寂静的小镇相比,这里繁华多了。陆勋的妻子,是教高二历史的常老师,细高个子、剪着短发、圆脸庞、上唇有颗痣,庄春山非常熟识。但是眼前这个女人,票色长头发,中等身材,稍胖,一袭红色风衣,风衣的腰带束在腰间,显示了苗条的身材,庄春山认得她是陆勋班级的女英语老师。他俩干啥?恁么亲密?庄春山不愿猎奇,把脸扭到一边等车,他甚至竖起了自己的衣领,躲在了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干后面,梧桐树亭亭如盖,像张开的巨伞,为人们遮阳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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