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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师兄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提醒:“记得吐纳,记得行炁,吹嘘呼吸,吐故纳新。”

他说的吐纳,正是练气入门的重要一步,要吸进清炁,呼出浊气,学会把万物原始之初的炁,吸入体内炼化为自身丹田内的真炁,才能算是正式踏入修真之道。

在场的大多数在这一步都还不稳定。

而对于眀冀来说,他已经十分熟练了,甚至能够进一步将丹田内的真炁运行督脉,以通经络。

他堪堪要进入心斋的状态。

余光一瞥,水鹊正悄悄地倚着那棵轩辕柏躲懒。

眀冀收势,转头看了一眼罗师兄的方向。

罗师兄在最前方,无暇顾及他们角落的动静。

水鹊正一声不吭地悄悄靠住大树。

这棵轩辕柏已经有几十年的岁数了,树身好几个人张臂合抱才能环尽。

他准备一会儿趁罗师兄转身看不见的功夫,挪下步子就躲到轩辕柏的背面去。

站桩才没多久,站得他额角濡湿,特别辛苦似的。

意料之外的,眀冀走过来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躲懒?”

水鹊赶紧:“嘘——小声一点,别让罗师兄知道了。”

眀冀看他神色紧张,便答应:“嗯。”

重新问了一遍,这次声音压低了许多。

“为什么在这里躲懒?”

他问话一板一眼的,面色还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严肃。

是最让水鹊烦恼的一类人了。

“你懂什么……”水鹊嘟囔,他说话轻轻慢慢的,“修道的事情,怎么能叫躲懒呢?我有外四不练、内四不练的原则,要守原则修道呢。”

眀冀没听说过什么修道原则一类的,他耐心地继续问:“何为外四不练、内四不练?”

他一问,水鹊就来劲了,摇头晃脑道:“大寒大暑不练,雷雨刮风不练,这是外四不练。”

“大悲大喜不练,太饱太饥不练,此为内四不练。”

那什么时候练?

他越说,眀冀的眉头皱得越紧,“今日呢?是为什么不练?”

虽说是冬日,但今早放了晴,没有往日的风雪丰沛,按理来说,不算是太冷。

眀冀注意到今天水鹊佩戴的璎珞圈上火石暖珠都少了一些。

天气本该适宜修炼的。

水鹊理直气壮,“今日有风呀。”

他指着天空让眀冀抬头看。

微风,扫过枝叶,幅度轻微地摆了摆。

眀冀收回视线,与水鹊对视,板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道:“大道至虚至静,要守一于道,最忌讳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你这样做,什么时候才能得道精进?”

他教训起人来,竟然一套一套的。

义正辞严,把水鹊说得晕晕乎乎,脑袋嗡嗡的,好像已经见到了长大后的眀冀,肯定比现在还要烦人。

水鹊肚子里没有墨水,不知道怎么反驳眀冀,气恼地说道:“你少管我,我爹都没你这么啰嗦。”

微生枞平时确实寡言少语,除了不让水鹊做有害健康的事情,其他事基本都惯着他自己来,听之任之,有求必应,摘星星摘月亮的。

久而久之,就把孩子的脾气惯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任性了。

眀冀的唇压成一根弦似的直线。

他说刚刚那番话,本心原是好的。

看水鹊身无修为,连冬日御寒都不能,所以想让人早早到练气的境界,比起冬天裹严严实实的衣物还要用暖石火珠保暖,会舒服得多。

他是规行矩步的性子,还不会说话,一本正经到有些死板的地步。

反正不惹水鹊喜欢。

他也不清楚水鹊的体质。

因为是纯阴之体,本就不适合独身修炼,水鹊体内经脉生涩,想要修道,引气入体比寻常的小孩都要困难,大汗淋漓了也不得门路,就是徒生虚汗。

总是这样,时间一久,挫败多了,水鹊就不爱练功了。

他本来又处于还耐不住性子的年纪。

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僵持。

北风一大,树上簌簌作响。

啪嗒啪嗒,枝桠与叶片上白色的雪塌下来,一下子落得树底下两个小孩雪满头。

眀冀拂去肩膀和头顶的白雪,又拍了拍衣袍,抬起头来看水鹊的时候,却见对方睫毛都是湿漉漉的,是雪化了,又狼狈又可怜的。

水鹊咬牙,一跺脚,把气撒在眀冀身上,“讨厌你!都说了今日刮风不易修炼了,你还说我,害得我淋了满头雪……”

眀冀是个倒霉鬼!

水鹊笃定。

遇见他总没好事情。

眀冀怔了一下,他从衣袍里取出洗得发白的帕子来,想给水鹊擦擦脸上和身上的雪水的。

结果水鹊生气跑走了,一溜烟跑离了弟子会堂。

眀冀愣了愣,立在原地,收回了那帕子。

水鹊第二日早课晨功没来。

眀冀住在北弟子居,离弟子会堂还是宗主的宅院都是最远的,消息也不灵通。

他只以为水鹊是单纯逃课了。

晨功结束后,在北弟子居院落的空地中温习眀氏剑法时,眀冀听到路过的师兄师姐说,小宗主昨天中午就生病了,烧了一夜,今日还没好。

眀冀心神牵动,手上的剑一斜。

招式错了。

他用的桃木剑,也没有什么收鞘不收鞘一说,回自己房里在墙上挂好桃木剑。

眀冀的思绪繁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北弟子居走到宗主宅院所在的峰头了,中途因为不熟悉道路,还向一个师兄问了路。

他步子迟疑。

在宅院之外的树下徘徊。

他还是练气修为,没有办法御剑飞行,因此这一路完全是靠双腿走过来的,走得日头都要西斜了。

可是他过来干什么呢?

虽说水鹊是他在悟真派里为数不多认识的人,但还算不上朋友的地步。

眀冀这时候想起自己不如何提起的身份了。

他和水鹊是有娃娃亲的。

这样算来,人家生病了,他去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况且他之前拜入门派,和其他长老敬茶磕头了,只还没有向宗主敬过茶。

眀冀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说过,让他代为问宗主好。

他正低着头踌躇,微生游意却提溜着涂钦午从宅院里头出来了。

涂钦午正不断挣扎着,但他无论如何,也挣不脱一个大人,“堂哥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看水鹊!”

微生游意挑眉道:“谁是你堂哥?你可别跟着水鹊叫,好好的,我是你师兄。”

“听话,别胡闹,水鹊现在生着病,宗主不让其他人见他,你回去等着,过两日水鹊就好了,再来同你玩。”

微生游意说着,把涂钦午丢到铁索栈道边,打发人回去,“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

涂钦午只好灰心泄气地原路折返。

微生游意转身问,“你躲在树后做什么?”

眀冀这才缓步出来。

涂钦午和他的关系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涂钦午总是敌视他,所以凭着直觉,眀冀方才移步到树后避了一下。

而微生游意已经是筑基后期修为,神识一扫,眀冀的踪迹根本瞒不住他。

“想看水鹊?”微生游意环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充满兴味,“你们这么快就玩到一起了?”

要和水鹊成为好朋友可不容易。

眀冀才进入门派三天。

眀冀点头,又摇摇头。

微生游意没再问什么,只是道:“说不定你可以……跟我来吧。”

宗主的宅院虽大,布局却井井有条。

环境清幽明净,翠竹假山鱼池,一应具有。

微生游意领着他到住人的后院,让他在院前等一等。

眀冀注意到鱼池周围被人用矮篱笆围起来了,他观察了一下篱笆的高度,想来应该是防止小宗主滑进池子里才围的。

没过一会儿,一个着青衫的高大男子从室内走出。

断眉凤眼,气质凌冽,冷淡地扫了眀冀一眼,问:“眀氏之子?”

即使对方和水鹊的眉眼并不如何相像,眀冀还是一眼就反应过来他就是宗主微生枞。

眀冀拱手作揖,“是,铜灵村眀氏之子,代父母问宗主好。”

铜灵村就是在悟真派群山之下的山脚村庄。

眀冀听说,当年是微生枞路过铜灵村,见村中有难,帮了一把,其中被微生枞自妖魔手中解救的,就有眀冀父母。

得知眀冀父母的独子是纯阳之体,便定下了两家孩子的娃娃亲。

微生枞已经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只不过修真之人看不出倦色。

他淡然经过眀冀身侧,有一股苦涩的药味,“水鹊还没睡,你可以进去帮我看着,我须得到药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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