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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烟滚滚。

魏琰一脸厉色,活像阴曹地府里收人性命的来了,气势汹汹,一把扛起水鹊,托住人大腿。

他下楼时三步作一步地跃,肩膀硬邦邦的,硌得水鹊疼。

出了鼓腹楼,外面潜火铺人员已经背着大水袋和配套的竹筒来灭火了。

魏琰将水鹊放下,语气不乏故作凶恶的成分,“你说怎的这么巧?我查这些胡人,十次有八次你在附近,尤其是和那个杂种,来往这么密切?”

他脸侧熏黑了一抹,和疤痕一衬,狼狈又凶狠,可水鹊还是白白净净的,就是在楼里闷得厉害,脸颊粉红。

魏琰一瞧他脸颊红,就觉得这人说不定是心虚了。

但是再细看。

满脸无辜,眨了眨眼,好像一点儿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雪腮粉润,眉间的朱砂愈加红灔。

魏琰剑眉锁紧,上下打量水鹊几眼,狐疑道:“你今日不是兔儿变的,改扮作小观音了?”

楼外街巷人群涌动,魏琰生得高头大马,硬是挡出一个安全的小圈来圈住水鹊,好让人能听清楚自己说话。

“你怎的也不为自己辩解,撇清嫌疑?”魏琰更是觉得奇怪,揣测问,“难道是在酒楼里头给烟熏哑了?”

他大手伸过来掐水鹊两侧的脸颊肉,想让人张开嘴巴给他瞧瞧喉咙。

水鹊就只能仰着头,口齿不清地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西南城门外冲进来一队兵马,穿着沉重的甲胄,甲光在夕阳底下闪闪,正是军巡捕的人手,高声喝着,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远远的巷口骑来一匹骏马,停在魏琰他们前面不远处。

飞鱼袍的男子翻身下马,还擒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正是水鹊最初见到的胡人一行当中唯一的中原人。

飞鱼袍男子扭送着中年男人,因为不便行礼,就对魏琰低头道:“多谢小侯爷的良驹,助臣下抓住了从苏吴府来的反贼。”

魏琰微一颔首,问道:“梁百户大人有功,另外几个胡人呢?”

百户是飞鱼袍男子的官职,隶属拱卫司,领了皇命从京城赶到此地,来查苏吴府的吴王私联大襄胡人,企图通敌叛国谋反一案的。

有了魏琰相助,接连一个月往返苏吴附近,果然让他们在苏吴府旁边的长州县,捉住了目前这个吴王的幕僚。

梁百户额际冒出豆大的汗珠,膝头狠力一抵吴王幕僚,让他死鱼似的跪在地上不能动弹,才一拱手,“胡人奸滑,不见踪迹,部众还在全力搜寻。”

魏琰冷冷应声:“嗯。”

梁百户战战兢兢地抬眼,却见往日阎罗王似的魏琰,和一个玉面小郎君牵牵扯扯的,满腹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浑如刷漆的两眉一横,魏琰强行箍住水鹊的手,不让人掐他手臂,对着梁百户,还是自持冷肃地说:“此人有重大嫌疑……我要将他捉拿了,单独讯问。”

水鹊眼睛瞪大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下真真是小泥菩萨落难了。】监察者轻哂一声,看破不说破,隐晦道,【你使唤他背你过河,他巴不得,你信不信?】

魏琰又被旁边的人掐了一把手臂,拧起眉。

他才说他两句。

怎么气性这么大的?

水鹊认认真真的,慢吞吞一字一顿道:“什么嫌疑……你不要污蔑我。”

魏琰想到这人平日里和领头的胡人来往密切,心一横,说道:“那你得同我回去说清楚了。”

他架着人送到马背上,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马,双手穿过去拉缰绳,轻轻松松地就把水鹊困在胸膛前了。

第65章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14)

魏琰也不待人出声,刚劲的小腿一夹马肚子,扯着缰绳,马便掉头疾驰。

坊市这边刚刚发生火情,街巷拥挤,魏琰驱马从西南门出去,绕着外城的坌土驿道,转城西的方向去。

他这马是吐谷浑使臣今年正月来朝觐时进献给皇帝的。

圣上知道他好马,特地赏赐予他。

是吐谷浑那边的青海骢马,雨鬣霜蹄,毛色白皑皑,又称作“白龙驹”,因为是朝觐进献,另有一层政治的意味在,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还是叫比千金还要娇贵的小郎君吃了苦头。

魏琰爱马,但是对马具没什么讲究,不像那些京中的高级官员,骑个马还讲究什么紫线座马鞍,从前跟着安远侯在北境戍边的时候,一有朔丹的游牧军民来侵扰,就是马背只简单披了层皮革也照样骑得。

因此他这会儿用的马鞍,使用价值远远大于工艺价值,厚实,仿佛金石之坚。

水鹊去揪他牵着缰绳的手臂,他那点力道,魏琰小臂上还绑了山文甲护臂,隔了层障碍,差点没发现水鹊的小动作。

“你怎么了?”魏琰微低头去问。

魏琰从前没想过会同别的人共乘一匹马,这马鞍是单人的,两头翘,中间平的地方坐人,两个人不是坐不下,就是挤得慌。

魏琰都要往后坐到后鞍桥去了,水鹊还在不安稳地挪动着向后退,如坐针毡,正遭受无法忍受的折磨似的。

小郎君后退着、后退着要一整个嵌他怀里去,魏琰这么微小的低头幅度,就能见到那截雪白的后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香。

他是洗澡都要用花瓣的吗?

魏琰闻不出来是个什么香味,细细闷闷的,甜稠得将近叫他晕乎了,呼呼秋风也吹不散,反而因为水鹊坐在他前面,香味全顺着风往他鼻腔里钻了。

前面的人还在艰难挪动,调试位置,细细弱弱的声音给风声盖住了,“疼……”

魏琰的眉峰一挑,视线还盯着路面,但脊背微伏下来,偏着头凑到水鹊脸侧,“你方才说的什么?怎么猫叫似的?我没听……”

“清”一字话音还没落地,水鹊直接咬他耳朵。

这不是情人之间的咬耳朵,是实打实的泄愤。

魏琰“唉哟”一声,他猝不及防地受到攻击,下意识蹬着马镫一夹马肚,白龙驹疾驰得更快了。

这外城的路是用三层熟土坌实的,看着平整,但也比不上城里铺砖的坦途。

白龙驹风驰电掣起来,马背更是突上突下地颠簸。

水鹊顾不上去咬人耳朵了,他一松嘴,魏琰的耳朵上留了个牙印,隐隐有要破皮的迹象,但是好歹没有渗血。

反倒是他自己,颠来簸去的,木制的马鞍硬邦邦,他穿的还是秋凉时分的长衫,料子还不够厚实,马鞍硌得他大腿生疼。

顾不上难为情了,水鹊呜呜咽咽地说:“腿疼,我腿疼……”

骑马压根没有和77一起看的古装剧那样有意思,也不像之前亲眼看到崔三他们骑马时的潇洒威风。

为了防止木制马鞍直接接触磨坏了马背,马鞍底下还垫了鞍下毯,但那鞍下毯的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马感受如何他不知道,但水鹊的小腿肚磨得麻麻痒痒的。

魏琰也不知道给马鞍上再垫个柔软些的鞍上毯,水鹊感觉自己大腿可能磨破皮了。

他不敢坐实,于是一路上就光顾着去踩魏琰蹬着马镫的脚,借力往后靠,嵌在人家身上虚虚坐着。

小郎君浑身的肉好像全堆到大腿根和屁股了,软软绵绵地压着魏琰,香气又如梦似幻地扑鼻。

魏琰反正是神魂恍惚了。

不过他这次总算听清楚了水鹊低低切切地在说什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娇贵得腿疼了?

他这也不是在行崎岖七回八转的山路啊?

但听人好像声音呜咽着要哭了一般,魏琰紧张地问道:“之前伤到腿了?怎么骑马还腿疼?”

他扯弄缰绳,放缓了白龙驹的移速,好在驿道下一个拐口,从城西门进去,穿了一条街巷,就是魏琰托崔父在长州县看好后新置办的宅子。

三进的宅院,据说是前朝一个江南富商的宅子翻新的。

气阔的石狮子口中衔珠,红漆广亮大门敞开着,院门内两个家僮见他回来了,有一个立刻上前迎接,另一个急急进屋中沏茶去。

魏琰将白龙驹堪堪停好,腿一跨,翻身下马。

他伸出手来想让水鹊借力下马,也是这时候才能观察清楚人到底哭没哭。

哭倒是没哭,但反正表情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尾垂垂的,隐约有点红了。

看着是真的生气了,坐在马鞍上,居高临下的,一字一顿地谴责魏琰:“你这是虐、待、嫌、犯!”

说完,自己委屈上了,嘟囔道:“何况我还不是嫌犯……你先是凭空污蔑我,还害我这么难受。”

他腿根颤颤的,想踩着马鞍跨过来一条腿都难。

魏琰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水鹊之前就伤了腿,这副模样完全是因为和他一起骑马弄出来的。

“这怎么就说是我虐待你了?我不是同你共骑的吗?”

魏琰百思不得其故,他就没见过这么身娇肉贵的人,那马鞍虽说是木制,但好歹周体打磨光滑,一丁点刺也没有的,怎么还能骑得腿疼?

他看水鹊下马抬腿维艰,生怕他纵身翻倒了,魏琰只好上前架着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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