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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卡斯的耐心告罄,愤懑填胸,折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

“爬了半天山,他一句不能让外乡人进就打发了,这么回去?”

李见山:“那能怎么办?这光天化日的,你难道打算强闯吗?”

他们才走了几步,离神社院子没多远,李见山怕给老神官听到了,还特意压低音量。

李见山:“回去再想想办法。再说,标志性建筑肯定不止这一个,回招待所去,和老板还有镇上的其他人打听打听,先看看其他地方,这最困难的放到最后。”

下山比上山轻易多了。

水鹊自己就走下来。

回到镇子的时候,他和其余人分别。

谢华晃问他回去需要人送吗?水鹊摇了摇头。

他看得见大的地标,沿着标志回去,到青田村村口煤球会来接他。

李见山临走时和他说:“我们就先回招待所看看情况,水鹊你回去呢,也和那个元屿打听一下。”

水鹊点点头。

刚走没几步路,湿润润的风一吹,滴滴答答地落起雨来。

水鹊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豆大的雨滴砸到仰起的脸颊,他条件反射地一闭眼。

雨滴是水做的花,化在他细腻的粉白肌肤上。

关一舟没想到自己也能编出这种矫揉造作的话来了。

蓝白的校服外套大大方方地一盖,把水鹊那张脸合着上身全然罩住了。

关一舟隔着校服,揽过他的肩带着人小跑避雨,口上不耐烦地念念有词:“下雨了感觉不到?你笨啊?不找地方避雨站在路中央发呆,是不是没淋过雨发过烧?”

几秒钟的时间,雨灌下来,就和天上破了个洞一样,直直坠落的雨细细密密连在一起,整个世界都是白线。

他们站在街边店铺的屋檐避雨。

由于把外套披在了水鹊身上,不可避免地,关一舟淋湿了,雨水淌在他手臂肌肉的沟壑中。

他突然说:“我都看见了,那个男的背你了。”

“你怎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外乡人走到一起?”关一舟拧起眉头,掌心随意抹走手臂上的水珠,“你明明都和元洲哥……”

话说得不对,他停顿了。

先不说元洲哥已经死了,水鹊还没和对方举行婚宴,就是元洲哥还在,和水鹊结了婚,似乎也没有权利限制水鹊和外头来的男人往来。

“不是不三不四的外乡人……”为了他们队伍的清白名誉,水鹊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他们的身份,别被打成偷鸡摸狗之流,“他们都是我在国立海事大学认识的,嗯……大家都是朋友。”

他还把校友的身份说得密切了许多。

关一舟的眉头彻底锁死了。

又想到自己昨晚在小镇青年会没收的一本杂志,狗腿子说是托家里进城打工的大哥好不容易买到的。

花花绿绿的封面,不知道转手过多少人,上面印着什么摩登爱情之类的字眼都磨得糊了,纸张也很硬很廉价,发黄了。

他随便翻了翻,前几页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图文,他直接反胃了,到后面好歹是纯文字。

匆匆一眼瞥到什么“同性恋”。

关一舟做贼心虚似的,一下子把书合上。

回到房间里四处无人了,才敢翻开。

那本乱七八糟的杂志说,年轻漂亮的小男生在爱情市场里非常吃香,通常私生活关系混乱,同时交往五六个男朋友都不在话下。

后面半句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刻板印象。

但是水鹊现在解释又提起什么“朋友”的字眼。

关一舟脑一抽,就发问:“一个背你的,一个四眼狗,还有一个金毛老外,这三个不会都是你男朋友吧?”

雨水乒乒乓乓打在屋檐和延伸出来的铁棚上,水鹊一时间没听清楚他问的什么。

“啊?”

关一舟懊悔。

小镇青年会一般半月开一次例会,其实也就是一些尚未成家立业的青年人聚在一起,晚上在海滩边简陋的小木屋中,谈论小岛的公共生活以及青年会的近期工作汇报和安排,比如祭典筹备、探望岛上的孤寡老人、村委会委托的修缮房屋……

青年会最初是新制中学校长建设起来的社团性质的组织,目的是让小岛16岁以上的青年学生能够逐渐开始接轨公共生活,培养责任感。

成员有男有女,不过鉴于小岛淳朴的一些男女之防观念,男生和女生分开在不同的房间里各自开会,之后由一男一女的会长统一进度、对接工作。

规模不算大,会长轮流当,这个月刚刚好轮到关一舟和沈小妹沈雪。

木屋隔音不好,他们能够听到沈雪的大嗓门,有点亢奋,又有点少女的含羞带怯似的,她在说她白天遇到了元洲哥的男朋友……

比起女生那边的热闹。

男生这边屋子全然寂静了,脸色纷纷生硬起来。

男朋友?

小沈姐怎么能把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如此自然地说出口?

关一舟把小小的一本会议记录捏皱了。

“喂,一舟哥和你们几个,今天不是还在班里说见到元洲哥的……那个谁了吗?”一个男生毛毛躁躁地用手肘戳戳身边人。

“怎么样?长得好看吗?”有人还没见过,探头探脑地好奇。

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群男的聚在一起打探别人的男朋友好不好看有多奇怪。

关一舟的发小信誓旦旦地点头,海边风吹雨淋而黝黑的皮肤衬托下,他的眼神格外清亮,“好看!唉,老实说他都不是那种好不好看的问题……就是皮肤特别白、嘴巴很小但是红红的还有走过去的时候好香……”

“你会不会形容,你是在写小学作文吗?难怪你的国文分数这么烂。”

“感觉你说的是以前话本里的妖精。”

“那你们又要问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问阿春!”

“阿春呢?”

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众人环顾。

有人大声叫嚷:“好哇,原来你小子躲在这里!看什么小人书呢?”

众人围到角落蹲着的阿春身边。

阿春藏藏掖掖的杂志刊物被迫展开在大庭广众中。

花花绿绿的封皮,前两页都是些男女的拥吻图,往后翻还有男的和男的,情态过于急色丑陋,简直不堪入目。

“噫——!好恶心,阿春躲在这里看这种东西,你不会是那个吧?”

叫做阿春的小岛青年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我就是好奇,元洲哥怎么和男的谈恋爱,就让我哥在城里带了本参考资料回来!我才不喜欢男的!一想到和男的亲嘴就要吐了!”

有人附和:“对啊对啊,男的有什么好亲的?”

“真想不明白。”

没多久,阿春又小声说:“这杂志上的都不好看,没意思。不过……元洲哥的男朋友倒是长得天仙似的,嘴巴红红的……”

有人忽然出声问:“那他和元洲哥谈恋爱,他们会不会亲嘴啊?”

“……”

一群男生没个谈恋爱的经验,脸皮还薄,莫名升起了可疑的红晕。

只有三两个没见过人长啥样的青年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话题风向怎么转得这么快。

关一舟黑着脸,站起来“刷”地一下抽走了中心那本杂志,“开会!净讨论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你刚刚问我什么?”细声细气的声音,说不了太高音量,怕被雨声遮盖过去,说话的人还往他身边倾斜靠近了许多。

雨水淹没沥青路的气味中,骤然闯进来一股甜津津的香气。

有一点没说错。

水鹊确实……香香的。

微抬起脸,对着他耳朵方向说话时,嘴唇开开合合,下唇饱满,薄薄的上唇中央坠了一颗本不明显的小巧唇珠,比周围要红一些,像是擦了口脂。

也许、大概……会很好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关一舟立刻转开视线,为了掩饰情绪,拔高音量:“我说,你真的没用香水吗?”

“嗯……?没有啊。”水鹊狐疑,抬臂闻了闻自己。

香水一般都挺熏人的,他身上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身后传来热情的招呼声:“啊,是水鹊哥哥和一舟吧?快进来快进来!待会儿雨斜着飘就要淋湿了!”

是沈雪。

关一舟一想到昨晚就是她在隔壁开会的时候突然提起水鹊,他们这边话题全偏了,关一舟就头疼。

“走吧。”水鹊感觉旁边的人呆呆的不动弹,扯了扯他的短袖,“人家好热情招呼,进去避雨吧。”

脑袋上还兜着他的校服外套。

是关一舟高一的时候买的,因为那段时间长个子长得太快,他特地订校服的时候填大了码数。

挂在水鹊身上和大浴巾一样。

“哦。”关一舟回应。

撩开泛黄的塑料门帘,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一些。

沈小妹又上二楼端了两杯热茶下来。

“祭典快到了,今天又是周六,你不是应该去神社和沈嘉横他们练舞狮吗?”沈小妹不解,“怎么跑镇子这边来了?”

沈嘉横是关一舟的发小,也是沈雪的堂弟。

问关一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水鹊慢慢地给杯子里的茶吹气,小心翼翼地啜饮。

小猫舌,生怕烫到了,这么金贵。

渔民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赶着出海时米饭是不是夹生都尝不出来,热茶只要不是刚烧开,都是眼睛不带眨地滚过舌头从喉咙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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