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4(1 / 1)

而连他都被赖惊涛爱屋及乌地细心呵护着,作为赖惊涛心尖上的人,慕漪涟自然也被其炽热的爱意包裹。那些时日官府为打击在东海猖獗的海匪势力,多次派兵对沿岸的各个村落进行缉匪行动,没有什么商队会在那个时候委托他们保驾护航,海赖帮为了避风头也用石头封住了藏船的海窟入口。许久不曾出海,故而新婚燕尔的那两人得以朝夕相处,安然度日。在那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本就是极品美人的慕漪涟愈发美得惊人,就像一副未竟的美人图被人提笔蘸墨,点睛而活。他眼瞧着,她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赖惊涛大大咧咧,性格开朗,在他们母子俩面前总是混不吝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有时像孩子,调皮捣蛋,坏事做尽,完了还看着人笑笑嘻嘻,生怕慕漪涟不打不骂不关注,反正比他还像慕漪涟的好大儿;有时则像无赖,啊这个海贼头子本来好像就是无赖,但其之无赖表现在于,其随时可以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当做没发生过,刚刚还赌咒说好好好我这就走,然后一眨眼就从另一个地方钻回来,继续死皮赖脸地围在慕漪涟身边;还有时呢……呃……说不好听一点就是,这位赖帮主还会像只发情的公狗,只要看到慕漪涟出现就会抽着鼻子闻上去,当着任何人的面都能如若无人地和慕漪涟腻歪,随时随地向她索要亲亲抱抱贴贴………呃,最后这点,他作为他们的儿子,虽说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且希望他们能更亲近一点,更牢不可分一点,但有时一起外出垂钓,钓鱼钓到一半却发现自己的父母不知何时双双没影了,旁边的船还晃得比他有鱼咬钩时的水面还厉害……那、那种感觉……他一开始还会觉得害臊,但后来他习惯了,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的地步。足见那个吃生蚝长大的海上男儿精力有多旺盛,有多“过分”。

很快,他习惯了赖惊涛陪他钓鱼、练刀、枭水,慕漪涟也习惯了赖惊涛陪她“看书”、“做饭”、“睡觉”。他们娘俩也一起习惯了这位海生海养的纯爷们在饭桌上吧唧嘴,在没事儿干的时候抖腿,在情绪上头时飙脏话,在喝醉之后耍酒疯,对小点声的理解就是没有理解,对洗澡的认识就是去海里游一遭,身上永远有大海的味道。

不过,就像他在慕漪涟怀上赖银发之后,便觉得幸福来得突然,待得短暂。慕漪涟对这个刚成亲不久就来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充满了一种——“敌意”。本来蜜里调油的生活教她刚刚学会了微笑,叫她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但赖银发的到来,则迅速将她“打回原形”,将她再次变回了一个沉静的“玉人”,寂然不动,整日沉浸经文世界,越发变得不爱外出和说话。

如果说,在慕漪涟怀孕之前,面对慕漪涟的不理不睬,视若无物,赖惊涛的解决办法就是厚着脸皮直上,能贴多近贴多近,把玉人的皮肤逗弄成粉玉之色,将那温润的玉体染上自身之热度,就算是胜利。而如今,顾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直上不行了,搂抱亲亲之法也因慕漪涟强烈表现的拒绝而逐渐失效。赖惊涛一度愁到再次半夜跳到他这个好大儿的房间里,叫他帮忙出主意。但凭他对自己生母的理解,恐怕还不如这位还曾天天和她腻歪在一起的他的好大爹。所以,他们父子俩束手无策,只能尽之所能地照顾慕漪涟的生活起居,维持生活的表面平静。

几个月后,东海恢复往日的“风平浪静”,官府的围剿行动总是这样,一阵严抓一阵松弛,赖惊涛和兄弟们清理出通往藏船窟的道路,很快就决定了再次出海行动。而一趟航行总是漫长且归期难测的,那一次出航前,赖惊涛临上船了还很恋恋不舍,一再地和会接生的二婶母问慕漪涟的预产日期,生怕自己赶不回来,错过见自己孩子的第一面。走之前,赖惊涛还曾抓着他的手,叫他陪在慕漪涟身边代替其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如果到时候其真的赶不回来,慕漪涟又生产劳累,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替他们亲吻下那个孩子的手心。这是这一带的传统。出生后就得到父母亲吻的新生儿必然会健健康康长大,快乐幸福,无病无灾。

面对这样的请求,他自然是答应。以前,他几乎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离去,更不曾在那些人离去后期盼过其归来,但自从赖惊涛像阳光一样照进他生活后,他每天都像期盼阳光从窗口洒下一样,期待赖惊涛会猛不丁地跳窗进来,带给他惊喜和希望。所以在赖惊涛出海后,他每天看望一次慕漪涟,然后便会跑去海滩上眺望,一坐一天的眺望。每天都希望能看到那上平如衡、下侧如刀的巨船能破浪而归,载回他心心念念的父亲。

而与每天雷打不动地驻守海滩的他相比,慕漪涟在赖惊涛离开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思念和不舍。别说和他一样到海边站成望父石了,她甚至是再也没有离开她房间所在的院落。如果不是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二婶母天天唠叨着叫她晒太阳,不然生下的孩子容易佝偻,她可能会一直待在她的房间中燃香诵经,再也不踏出房门半步。他受赖惊涛所托,每日都要去看望慕漪涟一次,但每次看到她那一秉虔诚地拜伏,神态恍恍,好似心思不在人世的样子,他就生气。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每天都去她的房间生气一次,就算互相不说话,看到她有吃饭,有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事,才能安心离去做别的事。

他一直按照赖惊涛交代的,好好练刀,好好打基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母亲和弟弟,或者妹妹。他日复一日地在海边漫步,发呆出神,一天一天地在心里划去日历,数着海赖帮船只的归期。

而两个月后,赖惊涛并没有按时回来。临近产期,二婶母跟他说,慕漪涟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跟魔怔了一样跪在希神伏像前不停地用他们听不懂的南陆的方言虔诚诵着经文。一开始,二婶母以为她是在给远行的赖惊涛诵经祈福,但后来其听着不是那回事。二婶母便觉得慕漪涟有些恐怖,有点害怕去她屋里叫她吃饭休息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她的房间,也是赖惊涛的房间,听着她一遍遍复诵那晦涩拗口又毫无意义的经文,然后把饭碗端来,看着她把饭吃下去,然后继续发着呆,看着她犯着“魔怔”…………

他一次又一次地问她“你有没有事”,她也一次又一次回答“我没有事”。可是在进入预产期后,她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她还是让自己出事了————

————那天,他照常拿着饭菜推开房门,虽然房间里的物件摆设一成不变,由书桌改造成的小型伏坛一如既往地檀香缭绕,伏相庄严,但他还是从那比平时更浓郁的熏香中敏锐地闻出了一丝血腥味。所以,他没有询问慕漪涟为何待在床上不下来,甚至没有回应她叫他放下饭菜离开的请求,直接走过去,掀开她将自己裹得严实的被子————瞬息,血味扑鼻,赤色冲击在他眼前。被她藏在喜庆红被下的左臂,腕部苍白如纸,刀痕纵横,数不清的伤口深浅不一,血肉之模糊,赤色之淋漓,叫人看了都要倒吸一口冷气。而这些伤口似乎不是同一时期划上的,部分都已经结痂留疤,又被她无情地再次撕裂。他实在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深的仇恨,才会在自己手腕上划这么多刀。而那时的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快要被她气死的那种生气。所以他粗暴地踹了一下床脚,又重重砸了一拳床柱,撒了通气之后才去找来绷带和伤药,颇为粗暴地给那明明是他的母亲却需要他照顾的女人包扎伤口。

在给其包扎伤口期间,他本来想要问些什么,比如你为什么这么做,比如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比如你究竟要作到什么地步才行。但他后来什么都没问。只是目光冷冷、嘴角紧绷地给对方清理伤口,涂药包扎,浑身散发着一种漠然的冷意。

而抱膝坐在床上任由他帮忙处理伤口的慕漪涟,却还是主动和他说了一句话……她低头,失魂落魄地,无论他怎么粗暴地处理她的伤口都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只喃喃自语般地说……

“我犯下太多罪,造下太多业………希者不会原谅我的…………祂不会再原谅我了…………”

他听到这话后,呼吸一滞,捏着她手腕忍了好久,还是嘴角挂上冷笑,回应了一句:“如果你再不安生一点,好好生下这个孩子,那么在神伏之前————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没告诉二婶母他们慕漪涟自残的事,也没打算告诉。还是二婶母看到他从屋里往外倒了一盆血水,以为慕漪涟要生了,便慌慌张张地叫人准备热水毛巾然后捋起袖子匆忙跑过来,准备“主持大局”,险些撞见了慕漪涟一腕血腥的模样。后来他说了些谎话,把二婶母挡了回去。再之后,他便待在她身边,漠然无语,寸步不离,几乎没再放她一个人待着,更别说放她一个人再次自残自伤。就这样,一直到慕漪涟生下孩子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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