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对方一向是秒懂他想法的,这次必然也是。她叹了口气,像是要惩罚他的无情一样紧扣了一下手指,故意捏疼了一下他。不过也就那一下而已。而且他皮糙肉厚也根本不会觉得这种程度算是疼。他反而觉得自己的手心是被用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微酥微痒。

随后,她出神地凝视着天边。远处的山脉被落日的余晖笼罩,呈现出一种略带惆怅的紫色,和晚霞之彩一同落入她黑色的眼眸,金光点点之外留下一抹郁郁的苍蓝。她向天边的夕色伸出另一只手,但似乎不是为了抓住光,而是凭空抚摸那灿烂而又柔和的夕阳。就这样用指尖轻触着光华,她感慨地说:

“先动情者为输家。但若两个人注定有情缘,后动情者反而输了——因为,凡人皆世尘,和光亦齐风,能并肩同行、陪伴彼此的时间本来就是有限的,若是把有限的时间用在试探、怀疑、自欺之上,反而会蹉跎了本可以在一起享受美好的岁月,甚至失却了那原本专注于自身、眼中独自己一个的挚恋。”

在柔光的照射,她的手指像阳光下的新雪,白皙剔透,边缘散发着一种温暖通亮的橙红光色:“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亦是善变的嘛。能像那传说故事里的女子一样痴等不变,也有条件等到最后的人会有多少?大部分人还是都会在等待的过程中移情转意,或为生活所迫而改变目标。所以传说故事就是传说故事,听听就好。真实的世界千变万化,痴等与不等,痛舍与回头,自有万般结局,人还是要按照当下的心意进行选择。”

……他才不管她在旁敲侧击地暗示他什么,反正他心里已经认定他们之间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相忘于江湖。

而“听”到他这么结论后,她反而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笑了。收回在光尘中翻转的纤手之后,她再次重重握了下他指尖,随后便往后一撤,主动抽出和他相牵的那只手,接着又后退几步,在人来人往的“川流”中对他摆手:“那么,就此别过。我去勾搭别的帅哥啦,咱们有机会再见。”

呵,他还真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果然是对的。这些玩家狂徒,果然如传闻所言,无论男女,都善拨雨撩云,爱惹草拈花,人人朝三而暮四,骗人先骗感情。这个骗不到,那就下一个。他这一路上果然是被她当作一时的玩物,被她有目的地用救身计苦肉计卖惨计空城计美人计连番招呼了。眼见他实在硬得啃不动,她这才放弃。放弃了还要气气他,当着他的面就说要找下家!真是蚝爹油!一想到自己被这种恶心的人给惦记了那么久,戏耍了那么久,他就犯恶心,一度厌恶到连刚刚摸过对方小手的自己的手都想砍了扔了。但自己的长相在街头就已经挺显眼,他还是忍了忍,没有拔刀砍人或者砍自己。啐!

他用“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的目光不屑又冷漠地目送她笑嘻嘻地下了桥,本想立刻调头走人,可多留的一个心眼叫他先摸了下自己的行囊,然后果见自己的贵重之物有被偷走了——正是那把鎏银短刀,一件对他来说既重要又不重要,代表着过去的一种执念的物品,想必是在他沉迷钓鱼而她还在客栈休息时而被她偷偷摸走的。这下,他抱着一种“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搁这阴沟翻了船”的浓浓愤怒感,彻底忍不了了。

他立马朝那人消失方向追去,并做好了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放过对方的准备。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偷了他东西还惦记过他的芳心的玩家小贼,压根就没有利用自己玩家的身份巧妙利用传送阵跟他玩躲猫猫,甚至都没有跑。她就光明正大地站在桥下柳树边,一看到他出现在桥头,就兴高采烈地和他挥手,特意暴露自己位置给他看。虽然中间隔着喧闹的人潮,稍微隔得有点远,但他以鹰隼从百米高空就盯死猎物般的锐利眼力还是能看清她的嘴型在张合什么——明显是“这么快就再见面了,真有缘啊”。他磨起牙,动起腿,把手放在刀鞘上,完全做好了下桥砍人砍完就遛,事了拂衣去深藏恶与心的准备。

只是——在直勾勾地瞪着人下桥的途中,他发现那个明知马上会被他千刀万剐但还站在原地捂嘴傻乐的女骗子,竟然不是一个人在等他——

——另一个在以微笑笑望着他,等候他赶去的人,身着紫绸宽袍,腰佩羊脂白玉,面容白皙疏眉目,双目有神美须髯,一身华贵但又带着些商人惯有的铜钱气,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也是他彼时见过一面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如果他没记错,这人名叫“闵长乐”。

即使尚还相隔甚遥,但在见他有把眼神放在自己身上之后,闵长乐率先拱手和他打招呼。长发束冠,鬓发整洁的闵长乐连嘴上留的两撇胡子也修剪得很整齐,比起他上次与他见面,更光鲜亮丽了不少。应该是有在其背后贵主的支持下于日城混得风生水起,家累千金。他一开始实在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站在一起,但在多看了他们那对奇妙的组合几眼后,他突然想通了——那个女人就是闵长乐派来的,或者说,是那位和他有过一段恩怨的王室之女指使的。她把他骗回日城,口口声声说是骗情,其实是为了捉他入网,将他这个通缉榜上占首名的海寇打入大牢。所以她才这么长时间都没对他的财物感兴趣,直到最后才摸走了一件足以诱他上钩的…………

……只是这样一想,她除了压根就是为了把他逮捕而潜伏在他身边的可能外,也有可能是被他拒绝后恼羞成怒,所以选择报官的。这样才能解释在他当赖小儿降智摸鱼的那么长时间里,官兵为何迟迟没有行动。但若是为了报官,她为什么要找上并不是官员的闵长乐?还是说…………?

他原以为那女骗子所能读的心,是只针对他当下想法的心,随他想到什么而从他脑中获取什么。而他在这次重返日城之前,几乎早已把闵长乐和当年的事抛之脑后,根本不曾想起过……如果,她的能力是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往事都可悉知,可以像翻书一样随手调阅他的生平……那该有,多可怕?

念及到此,他不寒而栗,看着那女骗子的眼神更加厌恶。他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明明对他知根知底图谋在心还装出一副弱小女子纯真模样的人了。

不管是哪种假设,他都决定离那两个人远一点。于是,无视那边对他的招手呼唤,他转身就跑,反向下桥,并施展功法屏息凝神,像一棵青草随风吹入山林般快速穿梭于人群并自然而然地匿入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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