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一宵冷雨葬名花(一) 83(1 / 2)

淳熹三十三年四月初五。清晨。舒轸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阳光从头顶茂密的心砚树枝叶中筛下来,暖洋洋地落在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遮住阳光坐起身,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镜湖在初升的阳光下金鳞细碎,浩淼无际。

“嘻嘻,你醒啦?”透明的女孩子从树杈上探下头来,食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两下,“羞也不羞,有人说要连夜修行恢复视力的,谁知道半夜就睡得呼呼一片了。”

“那叫入定,不叫睡觉。”舒轸板着脸纠正,随即放下搭在眉间的手掌,站起身来,“天亮了,快回树干里去,就算有灵力也不该浪费。”

“咦,眼睛一好对我就凶起来了?以前这个时候咋不管我?”华穹耍赖般坐在树杈上,两条腿故意晃啊晃,“树干里好闷,我不去。”

“以前我是觉察不到帝都天亮得这么早。”习惯了隐翼山天象又失明了十几年的舒轸无奈道,“别闹了,我今天带你去见你爹爹。”

“我离不开这里,你怎么带我去?”华穹小脸一扬,满是不信。

“居然敢瞧不起我么?”舒轸笑着纵身一跃,已将华穹搂在怀中。尚不等她惊呼出声,一缕光华闪过,华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女孩纯真透明的睡颜,舒轸轻轻叹息了一声。淳熹帝的做法固然别无选择,终究过于血腥残酷,只怕会给华穹留下终身的阴影。让她无知无觉地度过这一关,保留她一尘不染的灵魂,乃是舒轸和淳熹帝共同的心愿。

五指一握,舒轸手心里已多了一把佩剑。他一手抱着华穹,一手握剑,走到心砚树下某一处早已勘察若干遍的位置,将佩剑插进了泥土中。

舒轸的佩剑虽比不上送给舒沫的“湛水”神异,却也能与主人心意相通,顷刻间已在树根下刨出一个洞来,露出地底一具小小的棺木。

棺木里盛放的,便是那个甫一出生便告夭折的女婴尸体。

舒轸眼神一黯,将那具棺木托在掌中。他的随身佩剑则自动跃起,环在他腰间还原成一根银白色的丝带。

用全身的灵力护住日光下脆弱的冥灵,舒轸越过心砚树后高大的红色宫墙,轻巧地踩踏着楼宇的飞檐,走向华穹新生的起点——紫宸殿。

忽然,他在半空中顿住了脚步。

虽然从踏入宫城的那一刻起,舒轸就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多了一股肃杀之气,却也只道是非常之日,淳熹帝有意为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刻紫宸殿外,早已站着几个人。人数虽然不多,却明显地分为两派,从那个方向透出的强劲灵力,舒轸感知他们正在生死相搏。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一向戒备森严的紫宸殿外,实在太不寻常。舒轸不想冒然卷入,便在身侧的阁楼后隐藏行踪,静观其变。

他视力已然恢复,因此很容易就认出了那些人:据守在紫宸殿台阶前的黑衣老者正是淳熹帝任命的少司命傅川,旁边碧眸蓝发的鲛人是他的女奴璃水;而正对着傅川微微冷笑的白袍女人虽然韶华已逝,依旧气质高华,从服色上看乃是淳熹帝几乎从不露面的皇后白蘋。

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另一个人更让舒轸惊愕——那是一个站在白蘋皇后身后的英俊少年。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紧紧抱着一卷画轴站在一旁,似乎正担忧地看着比拼灵力的白蘋皇后和傅川,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清澈的眼睛中,蕴藏着一些舒轸无法猜测的情绪,让他整个人游离在人群之外。

虽然时隔近三十年,舒轸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少年,正是朔庭!

三十年过去了,他的外貌丝毫未变,难道舒沫果真用洄溯之术复活了他?那舒沫现在在哪里,莫非她为了复活朔庭,已经……否则,她怎么可能不在朔庭身边?前些天她又为何用血媒之法召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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