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却道故心人易变(三) 76(1 / 2)

“我不配,那他就配么?”鉴遥踉跄几步站稳,指着尘晖冷笑道,“如果一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叛徒都可以被称为好人,那天下又有谁不是好人?”

“你在说谁?”木族长枝条一挥,如同鞭子一般将鉴遥抽倒在地,“你再血口喷人,小心我杀了你!”

“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明白!”积攒了多年的悲愤和妒忌彻底淹没了心底残存的情义,鉴遥直视着半空中的尘晖,目光直要喷出火来,“就是这个人,出卖了自小养育他的师父,害得他死在朝廷鹰犬手中!偏偏他还若无其事欺世盗名,在民众之前摆出一副圣人的嘴脸!尘晖,我猜楼桑大主殿的怨魂定然时刻纠缠着你,诅咒着你,你难道不曾感觉过吗?”

“真的是这样吗?”木族长将信将疑地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尘晖,大声追问,“你是好人,上次你说就算瞎掉双眼,也要向云浮神人寻求云荒和睦的方法。你只要说一个字,我们自然相信你,不信他!”

“他是骗你们的。”鉴遥冷笑道,“他此番求见云浮,哪里是为了云荒,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能变得年轻貌美!”

“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木族长见尘晖脸色惨白,不停地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不由大失所望。

“木兰宗的老人们都知道你的底细,只是迫于双萍的淫威不敢揭穿罢了。你再厚颜无耻,也不能否认我的话吧!”见尘晖并不答话,鉴遥继续不遗余力地叫道。

尘晖定定地看着鉴遥不断开合的嘴,心头一片尖锐的空茫——这个人,真的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他看起来是如此陌生?不,不陌生,类似的场景,十多年前他已经遭遇过一回……他曾经以为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甚至唯恐伤害鉴遥而不敢深究,却没料到历史会再一次重演,而且比上次更露骨更恶毒……鉴遥,原来你是恨我的……你这一路上照顾我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彼此已经尽释前嫌,可是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深埋的恨意竟是如此深重,它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不将我挫骨扬灰就不肯罢休!

“你说话!你不敢回答了是吗?”鉴遥的声音,继续从地面传来,而尘晖周围浮凸出来的若木族人的脸,也渐渐地变得恼怒而狰狞:“那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是出卖师父的叛徒?你真的骗了我们?”

“是……”尘晖才吐出这个字,心脏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呕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想抄起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捂住嘴唇,不妨随着一声“骗子”的咒骂,一根枝条暴躁地弹在他的腰间——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控制平衡,他从半空摔了下去。

没有一个若木族人试图伸出枝干拯救他,看着满目的沙地扑面而来,尘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上一回,他从云端跌落在地上,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粉身碎骨。

同一时刻,舒沫惊呼一声,跳下了山崖。

自从离开了朔方,她凭借双辉珠时隐时现的一点光亮,终于追到了雪浪湖边。然而面对那滔天的白浪,已经形神俱损的舒沫根本无法跨越,只能用最后的力气爬上湖边最高的一座山峰,尽力向那座掩埋在惊涛骇浪中的岛屿眺望。可是,随着天人五衰的加剧,就连她的视力,也越来越模糊了。她甚至可以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死去。

突然,一道奇异的光亮在她视线中划过,她揉了揉眼睛,隐约看到一棵通天之木从雪浪湖中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那棵巨树仿佛一根沟通天地的铁线,霎时间将天极的光亮引入了大地,让舒沫的心奇怪地震动了一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仿佛血液中某种古老的因子找到了同类,都兴奋地舞蹈起来。它们在舒沫的身体中畅快地遨游着,感受不到这具身体里任何外来的阻碍,便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舒沫的神志,也越来越清明。

云浮,是漂浮在头顶的云浮城唤醒了她身体里的翼族因子,虽然她并不曾恢复任何后天修炼而成的灵力,可那先天拥有的部分翼族血液,已经彻底地被激发了活力!

随着通天木传来的光亮明明灭灭,舒沫身体内部渐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隔着广阔的雪浪湖,她甚至可以看见尘晖在通天木上攀爬的身影;摒开嘈杂的水响,她甚至可以听见岛屿中传来的所有对话。

鉴遥对尘晖的指控落在舒沫耳中,并未让她太过担心,因为她已经掌握了真相。反倒是当她听闻尘晖九死一生来到这里求见翼族,原来都是为了自己,极度的惊喜几乎在一瞬间击垮了她——原来尘晖并不曾彻底厌恶她,他表面上装得再冷漠,心底对她还是有所挂念的吧。可是这个傻子啊,欢喜再度变成悲伤充塞了她的心怀,他为什么不肯多问她一句?否则她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她只要沐浴了从极冰渊的地泉就可以恢复青春,断不肯让他怀着这样的心思独自迎接黑暗与死亡。至于她还能不能回到从极冰渊,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来不及等她感怀,鉴遥的逼问再次如利剑刺出,而通天木上单薄的身影,已经经不住这样的摧折而摇摇欲坠。舒沫大惊失色,霍然起身,偏偏她只能听见,却无法让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他们耳中。心急如焚之际,尘晖的身影骤然从通天木上坠落,让舒沫一时间魂飞天外,想也不想地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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