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魂似柳绵吹欲碎(三) 41(2 / 2)

而那个女子手里的湛水短剑,甚至和她雪白的裙裾一样,没有沾染上任何一点殷红的血迹。

少年的嘴唇仍然努力地开合着,舒沫却转过了身,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湛水短剑从她的手中跌落在地,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浮上她的心头:为什么要选择割断他的喉咙,因为那声音再多响一会,就会完全瓦解了她的决心吗?

血流喷涌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整个山顶上万籁俱寂,让舒沫感到一种无端的恐惧。她转过身抹去泪水,看见晨晖已经就着原先的坐姿侧倒在地上,眼睛努力地大睁着,却最终放弃地阖上,一动不动了。

薄如蝉翼的湛水,已经尽力让他死亡的痛苦减到了最低。相对于注定无比险恶的前途,死亡未必不是他最好的解脱。

噬魂蝶们欢快地舞动着翅膀,纷纷降落在晨晖的尸体上。过了一会,它们再度扑扇着透明的翅膀缓缓飞起,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从晨晖的身体内一点一点地衔了出来。

那是晨晖的灵魂,不,现在应该是属于朔庭的灵魂了。

舒沫不敢再看晨晖的尸体,挥了挥手将噬魂蝶们笼成一团银白的光球,连同那个飘渺的灵魂都罩在了袖子中。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只能等先复活了朔庭,再来处理晨晖的后事。

天音神殿的月阁中,双萍一直在等待着。

朔庭躺在她身边的软榻上,宁静得如同熟睡一般,七朵鲜红的血瑚海葵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徒劳地挥舞着触手,却依然捕捉不到任何食物。它们快要死了。

双萍坐在榻边,双手交叠着安静地放在膝盖上,即使心急如焚,也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忽然,她站起身,一把拉开了月阁的窗户。

舒沫回来了。

收了驾驭而行的湛水,舒沫一将袖子里那团银白的光球交给双萍,就脱力地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方才挥向晨晖的那一剑,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双萍没有多问一个字,接过光球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金质三足夔纹盘内,然后端起一个尺来高的琉璃凤尾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那个闪烁的光球上。

哧啦一声,受惊的噬魂蝶们纷纷飞起,慌不择路地在空中冲撞了一会儿,最终不甘地重新缩回了舒沫的身体内。

双萍如同展开一卷画轴般抹平了瑟缩在夔纹盘里的灵魂,它因为失去了遮蔽而显得更加惊惶不安。双萍的双手都结着法诀,轻轻将那无形的灵魂托起来,走到朔庭的身边。

灵魂似乎看见了朔庭的躯体,越发挣扎着想要逃逸,却被双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她咬破指尖点上灵魂最中心的一点,用自己的血将它钉在一起以免散失,随后一寸一寸地向着朔庭头顶的泥丸宫灌输进去。

舒沫靠在墙上,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又将右手食指咬在了门齿之间,这是她紧张和痛苦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旁观着双萍将晨晖的灵魂灌入朔庭躯体的过程,内心却又像回到了看见晨晖受刑之时,心痛得无法出声也无法呼吸。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她是帮凶,甚至是主谋。她甚至连呼痛的资格也没有。

终于,最后一缕透明的灵魂也消失在双萍的手印间。那个疲惫的母亲终于舒了一口气,跪坐在儿子的身边,等待着他苏醒的时刻。

就连舒沫,也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乱的长发,走上前去跪坐在双萍身旁,期待着朔庭紧闭的眼睛再度睁开。

摆放在月阁角落里的沙漏不断地流泻着,沙沙的声音如同春蚕在啃噬着当局者的心,可是,朔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忽然,一缕透明的光亮从朔庭的头顶冒出一个头来,仿佛一只探出洞穴查看敌情的小动物,静静地蛰伏了一会,倏地又钻出了更多的部分。随着舒沫一声惊呼,那缕光亮怔在原地,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呆呆地对上了舒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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