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悬崖一线天疑裂(三) 38(2 / 2)

那个狱吏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忽然停顿在晨晖脸上:“是他!”

“你们问了什么,他又答了什么?”凌迅说到这里,蓦地恶狠狠地道,“若有半句谎话,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是,小人不敢撒谎。”那个狱吏吓得涕泪交流,慌慌张张地道,“小人只是越城太守府属下的狱吏,昨天夜里被人叫来当值,却是帮助帝都来的什么简指挥使拷问人犯。”他看了看坐在正中的晨晖,心下颇是恐惧,硬着头皮道,“人犯就是那个……那个公子,简指挥使要问他一个叫楼桑的住在哪里,法术有什么破绽……后来……后来我们用了刑,他就昏过去了,用水泼醒之后,简指挥使再问,他声音很低听不清楚,简指挥使就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了一会,当下喜道:‘原来楼桑住在轱辘巷于宅,每天凌晨时分他必要吐纳静坐,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说着他便领人出去,又叫小人把那个人犯……不,那个公子扔出府衙地牢去。小人才拖着他走到街上,就被抓住了……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他这么一说,在座之人俱都频频点头,觉得此人的话倒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唯独晨晖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如同死去一般地冰冷僵硬,只能用力将左手的拳头死死抵在唇上,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热流。“少主神志迷糊之时,按照他们的意思招供也可以理解。”双萍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悲悯惋惜的神情,“幸亏朝廷的人没有知晓少主的真实身份,木兰宗总算没有彻底损失了领袖。”

“有谁见过这般软骨头的少主?”凌迅哼了一声,“就算他不是存心出卖楼桑大主殿,怕是今后也服不了众吧……”

“也是。少主十多年来幽居密谷,少与宗人接触,只怕处理木兰宗的日常事务也力不从心……”

“我敢打赌,他怕是连我们在座的各位名字也叫不全吧……”

“为了解开一个小小禁咒就灵力全失,这平日的法术也不知是怎么练的……”

“木兰宗危急存亡之际,一个软弱的领袖可不济事啊……”

众人的议论纷纷在月阁内响起,却无一不含着对这位少主的失望和轻视。这种情绪以往碍于楼桑大主殿的威信还尽力压制,此番却再无顾忌,就仿佛决堤之水一般,带着每个人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喷涌而出。

所有的议论一字不差地落入晨晖耳中,他迟滞的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主祭,一会看看那个主祭,却终于在接触了鉴遥冰冷而又兴奋的目光后缓缓闭上。以往也察觉到自己的才德难孚众望,因此便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谦逊之心,力求做得更好,幻想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不辜负这个位子。此番却如同早已中箭倒地的猎物,本来就已虚弱得再无还手之力,却还要被当众剥了毛皮,血淋淋地陈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戳嘲弄,甚至包括自己最亲近的长辈和最好的朋友!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砰地绽裂了,晨晖痛得弯下腰,口中的鲜血便突破了左手的阻挡,沿着指缝和手肘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

“大家不要说了,说起来也并非都是晨晖的错。”恍惚中,双萍的声音再度在晨晖的耳边响起,“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楼桑大主殿为了独揽大权,故意以隐修为名将晨晖与宗人隔绝,就算法术,也只是象征性地传授一点皮毛,否则何至于那么容易就损失殆尽?晨晖虽然对不起楼桑大主殿,楼桑大主殿也确实一直把他视为傀儡,从未用过真心栽培。当务之急,不是指责晨晖担任少司命有多么不称职,而是选出一个新的木兰宗领袖来,渡过目前的难关……”

后面乱哄哄的吵嚷,晨晖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的黑翳一片一片,如同蝴蝶的翅膀快要连在一起。此时此刻,他的双臂早已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他只想有一个人过来扶他一把,好让他不至于从椅子上摔下去。可是,没有人过来,甚至连双萍和鉴遥,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晨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自己就像在悬崖边被步步紧逼的猎物,终于不可避免地跌入命运的深渊。然后他听见凌迅主祭大声地道:“我提议由双萍主祭升任主殿一职,总揽木兰宗大权。”

此时此刻,站在角落里的鉴遥悄悄抬起右手,看到手心里一个双翅的符号一闪而没,恰正和他今日偷偷印在凌迅主祭后背上的符号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随着符号的消失,凌迅主祭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到操纵,狂热地执行着淳熹帝将双萍推上木兰宗首领之位的命令,而他鉴遥手心上的符号,却早已植根在血脉之中,无论他怎样擦洗都无法祛除。

这是第一个指令,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这颗暗子,当真是称职得很哪。鉴遥不敢看倒在地上的晨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心,痛苦而又恶狠狠地笑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