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蛟龙鳞动浪花腥(一) 26(1 / 2)

鉴遥是被水泼醒的。他吃力地睁开眼,周围却依然模糊不清,远远地只看见一些黑色影子立在远处。试着动了动手脚,鉴遥发现自己正伏倒在甲板上,一个水手正把一桶桶新鲜的海水泼在他身上。

海水里的盐分刺激到伤口,痛得鉴遥一阵抽搐,若非全身瘫软无力,早就跳了起来。他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什么都豁出去了,当下也不管这是哪里,嘴里老实不客气地叫道:“别泼了……我还没死呢!”

“不把你身上的粘液洗干净,你的肉都会烂掉的!”那个水手说着,又是重重一桶水泼到鉴遥背上,“冰夷的命就是硬,我还没见过谁能活着从海兕口里出来的!虽说你小子命大,没有一下子就戳死在海兕的尖牙上,但若不是碰见了这位持竿的爷,你命再硬也得烂在海兕嘴里!”

鉴遥听着他唠叨,没有力气插嘴,只好继续趴在甲板上,呲牙咧嘴地忍痛。他记得自己下海的时候是正午,现在却已是繁星点点,真有点佩服自己的血流了那么多时辰,竟然还没有流光。

海兕的尸体就躺在离他不远的甲板上,黑乎乎的就如同一座小山,散发着海洋动物特有的腥味。它长长的尖牙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锯下,因此鉴遥还是没有能看清楚,自己与之性命相搏的究竟是头什么样的海兽。

等上好了药,鉴遥已经被绷带包得像个粽子一般。有人给他拿来了水和食物,鉴遥拼命地吃喝,终于感觉到手脚又恢复了一点力气。

那一夜他没有再回到桨奴的底舱中,而是被安排睡在库房旁的一个小舱室里,还得到了一床温软柔软的被子盖住失血过多的身体。他实在是累极了,头一挨上甲板就呼呼睡去,梦里,他依稀看到了明天,自由的明天。

第二天,他焦躁不安地躺在床上,却除了送饭之人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直到一抹黑沉沉的影子出现在小舱室的圆窗之外,鉴遥下意识地一步就跳到圆窗前,顾不得仍旧作痛的伤口,尽力把头探了出去——那是大陆,是大陆!他们要靠岸了!

“出来。”有人打开了小舱室的门,在门口冷冰冰地道。

鉴遥回过头,正看见那日征召兕饵的侍卫,衣冠笔挺地站在他面前。他不愿在此刻多生枝节,驯顺地跟在那侍卫身后,朝着宝船中部富丽堂皇的船楼走去。

一级一级盘旋的台阶,铺陈着万字不到头的繁复花纹,把他们引上船楼的高处。鉴遥低着头不敢乱看,专注地盯着脚下的楼梯,却依稀看得见侍卫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这座船楼保护得水泄不通,却静悄悄地听不见任何声音。

楼梯越来越狭窄陡峭,地毯上的花纹也越来越密实紧凑,鉴遥绕得眼前都有些昏花起来。他知道这里就是那个贵人的住处,可他被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楼梯的尽头是一幕荧光闪闪的珠帘,轻轻地晃动着,仿佛一道流动的瀑布。

这一袭珠帘,就算鉴遥也看得出来,价值连城。那这里面的贵人,究竟又贵重到什么地步?站在门外等候的时候,鉴遥心里暗暗揣测。

“爷让你进去。”侍卫掀开珠帘,示意鉴遥进屋。

一脚踏进屋内,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环境,早已有人在一旁道:“跪下。”

鉴遥迟疑了一下,终究跪了下去。自由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必须忍耐。

“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啊。”一个声音从前方的帘幕后传来,影影绰绰,却不是对着鉴遥说话。

“爷说得是,昨日从海兕口里把他挖出来的时候,跟个血葫芦似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爬起来了。”另一个人显然在附和着回答。

“我是老了……”前一个声音喟叹了一句。

“爷春秋正盛,哪里就言老了?”附和之人声音尖细,小心翼翼地回答,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惹来上位之人的不快。

那位“爷”似乎并不把对话之人的言辞放在心上,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帘幕里的影子并不清晰,鉴遥却实实在在地感到,那位“爷”的目光透过帘子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叫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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