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片幽情冷处浓(二) 18(1 / 2)

晨晖只觉一股股热浪逼来,却又不敢稍动,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平日,他想要脱身也未必不可,只是如今身重如山,连走路都是艰难,哪里还可以腾挪跳跃。想到这里,晨晖难免心里埋怨鉴遥,朝廷污蔑木兰宗早已成了定例,为什么就忍不下那口气,非要闹这一出呢?

“你若是怕,就先走,我不会连累你。”记得鉴遥在掏出那颗专程准备的木兰烟花时,表情竟然严肃得让晨晖感到陌生。他那样坚定的心志,晨晖无法理解,却一时狠不下心去拒绝。他和鉴遥几乎是一起长大,哪里能在这种时候抛他而去,只好顺了他的心意,没有继续阻拦。

“连下人的行为都约束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少主。”舒沫尖刻的话语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似乎比身周熊熊的烈火更让人灼痛。晨晖想要摇头,却不敢稍动——沫姐姐并不知道,鉴遥对他并不是下人,而是朋友,是兄长。他从来不会在鉴遥面前做出少主的模样,又怎么能够发狠话阻拦他捍卫尊严的念头。

烈焰越烧越高,身心焦灼之际,晨晖忙不迭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横了心打算跳出火海,哪怕跟那几个追兵一搏,也比活活烧死的好。不料就在此刻,他被砍裂的左边衣袖缝隙里忽然闪出温润的白色光芒来,仿佛细雪一般逐渐从手臂延伸到躯干,刹那间便笼罩了晨晖全身。那白光笼罩之处一片清凉,即使火焰肆虐,晨晖也感受不到焚烧之苦。少年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静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头渐渐涌起从未经历过的平和从容。

“神的光辉照耀之处,必将使毒汁化为美酒,烈焰化为春雨,垂死的获得生机,受苦的获得救赎……”晨晖安然坐在火海中,心头默默背诵着祷文。

周围的树木仍然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好在那几个神官兵士不敢真的烧了皇陵附近的树木,见逼不出人来,便施法灭了火,悻悻离开。

火灭了,空气中却仍旧飘荡着焦糊的味道,焦枯的树枝化作炭屑,纷纷扬扬地落了晨晖满身。因此当舒沫看见晨晖的时候,少年一身狼狈,脸上还被烟熏得黑一道红一道,唯有一双眼睛仍然是黑白分明的干净。他此刻正站在一地焦炭上看着渐渐走近的舒沫,似乎万料不到她会在这里出现,脸上露出了欣喜却又无措的神气。

想起他是朔庭的转世,舒沫的语气不由得放得温柔了些:“没有受伤吧?”

晨晖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舒沫,随即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

“那就好。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舒沫抬起手,从晨晖头发上取下一截枯枝,微笑着道。

“我要去找鉴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晨晖从自身的窘迫中回过神来,似乎不太习惯舒沫如此亲切的举动,不好意思地退开了小半步。

“鉴遥?”舒沫皱了皱眉,“我方才一路过来,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想必他已经逃脱了。”

“那就好,我们约定在铭恩镇南二十里的渡口见面。”晨晖有些生涩地问,“沫姐姐要去哪里?”

“我闲着无事,送你过去好了,免得你再有什么意外。”舒沫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诚意。

“真的不打扰沫姐姐吗?”晨晖掩不住满脸喜色。

“嗯。”舒沫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可以瞥得到晨晖嘴角露出的笑意。

他是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的吧。舒沫忽然想,难道这正是因为朔庭的灵魂转世在他身上,以至于他天生对自己多了一份信任?心中冰冻了多年的荒原似乎开始慢慢解冻,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为了表示对舒沫的尊重,晨晖刻意落后了舒沫半步,却正好可以偷觑到她脸上的表情。此刻的舒沫,似乎不再像以前一贯的冰冷高傲,美丽的脸庞上笼罩着淡淡的缱绻和忧伤,甚至是孩子气的迷惘,这种表情让少年的心弦阵阵颤动,竟然巴不得这条路永远也不会走完。

虽然方才拒绝了自己的求援,可沫姐姐此刻却主动关心自己,可见她的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无情,方才的拒绝,多半有她自己的苦衷。晨晖暗中有些激动,脸红心跳,无端又想出“一枝香雪冻梅花”的比喻来,更觉得舒沫就像冻在冰中的花朵,虽然外表冰冷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内心深处却始终是纤弱柔和的,一旦有人能融化了外面那层坚冰,捧在手心的便是满手芬芳。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有理,满心欢喜兴奋,却不知今日这番自以为是,以后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两个人各怀心事,并没有什么交谈,一路走来,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和睦。

由于出现了木兰宗的余孽,铭恩镇上多了不少巡查的士兵,见到行迹可疑之人便拦住盘问。舒沫不想惹麻烦,领着晨晖专挑偏僻难行的山地绕过去。她身姿轻巧,几乎可以足不点地御风而行,晨晖却只能勉强跟在她后面,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楼桑没有教过你法术么?”舒沫奇怪地问。

“教过,是我资质浅陋,学无所成。”晨晖局促地回答,“师父为此也很失望。”

“你袖子里装了什么,干嘛不背在背上?”舒沫的眼睛盯在晨晖的左手衣袖上,有金色的光华从袖子的裂缝处隐约闪现。那里分明是藏了什么东西,而且分量还不轻,以至于晨晖不得不用右手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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