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身世悠悠何足问(一) 12(1 / 2)
舒沫终究离开了红莲海岸。与来时的慌乱紧张相比,她离开的时候从容而镇静,仿佛一生都不曾像如今这般精力充沛,心思坚定。
还有什么比笃定了一个希望并向着这希望义无反顾地前行更激励人心呢?舒沫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有力起来,路途上的每一帧景致映在眼中,都满是盎然生机。
此刻的舒沫,正匆匆地往北方的九嶷郡而去。对于如何寻找朔庭的转世,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前往黄泉前的无字碑,运用洄溯之术勘察当年朔庭灵魂转生的路径。虽然无字碑上死者的名字只是流星般一闪而过,黄泉水中幽魂的聚散也千丝万缕难以分辨,可舒沫只要一想起朔庭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洒脱笑容,就觉得世上根本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前往黄泉无字碑的路途十分顺利,途中只有一点小小的意外。在九嶷郡官道边一个歇脚的长亭里,舒沫看见了那个木兰宗自立的少主晨晖。
其时晨晖和他的伴当冰族人鉴遥一起坐在亭子里,因为四下无人,两个人都翘着脚坐在亭子扶手上,兴高采烈地说笑着什么。舒沫看着他们粗俗无羁的坐姿,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心中便是一阵嫌恶,也懒怠走进亭子去与他们相见,不声不响地退开,远远寻了个干净的树荫坐下来。
她微合着双目,将后脑靠在树干上休息,却不妨那边晨晖和鉴遥兴之所至,竟大声唱起歌来。舒沫听不清他们唱些什么,莫名地有些恼怒,干脆站起身走过去,想要训斥这两个搅人清静的家伙几句。
一阵风吹过,撩拨得密密层层的树叶子簌簌作响,也将那两个莽撞少年的歌声清清楚楚传进舒沫的耳朵:
“把我踩进了泥土,
我就会变成一粒种子,
发芽抽穗,冲向天幕。
妈妈,
我什么都不怕!
把我抛下了云雾,
我就会变成一只银鹭,
翱翔四方,无拘无束。
妈妈,
我什么都不怕!
把我吊在了空中,
我就会变成一阵风,
让英雄的鲜血,快一点在胸口凝固。
啊,妈妈,
我真的——什么都不怕!”
这首歌的调子原本就激越清亮,配上晨晖悠扬悦耳的嗓音,比当日他从回音荻里传出的沉郁歌声更为打动人心。少年不识愁滋味,这样无所顾忌的歌词显然更符合他们的口味。舒沫心头微微一跳,轻轻拂开面前遮挡视线的枝叶,一眼便看见晨晖仍旧高高地坐在长亭栏杆上,因为赶路而红润的面孔被阳光一照,居然是出乎意料地光彩熠熠。舒沫微一踌躇,连忙运功压下体内噬魂蝶的动静,一时竟不知该制止晨晖呢,还是站在这儿听他唱下去。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么?”鉴遥于无人处早收了对晨晖的尊卑之礼,说话便是多年老友一般率性自然,当下嗤笑道,“你敢说不怕那个老家伙?”
“楼桑师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当然不敢捋他的虎须。可是那不是害怕,是敬畏。”晨晖笑道。
“狡辩。也不知是谁一见到楼桑主殿的面就乖得像个兔子,绷着脸装正经,就像这个样子……”鉴遥将手掌虚罩在脸前,往下一抹,瞬间换上了一副痴痴呆呆的茫然面孔,却立时撑不住大笑起来,“要是让他知道你背地里和我一起称呼他‘老家伙’,还不气死!”
“你要是敢告诉他,看我不揍扁你!”晨晖装腔作势地挥了挥拳头,瘪了瘪嘴,“老家伙们都喜欢我们做出一副乖孩子模样,何必故意违逆他们呢?无非讨得一顿训斥罢了,这些婆婆妈妈的念叨我从小到大听得还不够多么?”
“那你这次怎么还敢主动要求和我出来?”鉴遥抖了抖鞋子里的沙子,坏笑道,“要是千秋祭前回不去,耽误了你少司命的上位仪式,老家伙还不把我们给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