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六(1 / 2)

第十一叶双向

威廉自觉得以现在的心情,既无法面对Nick,也无法面对雷蒙德,圣心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他不能去了——但他又实在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图书馆和大教堂附近转了几圈,决定先到禁书区的图书管理员办公室躲一晚上。

学校管事桑德斯先生却出现了,叫住他:“威廉-赫克托尔先生!我正要去找你。”

“您有什么事吗?”

“嘘——不要声张,跟我去校长室,有人要见你。”

到了校长室,发现光头、身材有点胖胖的,带着单片眼镜的安德森校长正在和穿着便服的来客相谈甚欢——安德森校长虽然学识渊博为人宽容,单看长相却常被认为是个粗野的莽夫;他对面的北海公爵头衔的继承人老JJ-赫克托尔看表面却似个谦谦君子,不像是个老辣、杀伐决断的前地方执政官。他们两个的外在形象和他们的社会职能恰好对换,让场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戏剧感。

“校长先生。父亲!”

“你们父子谈吧。”安德森校长起身,欠身和老友致意,打开了通往会客室的暗门。示意他们可以使用校长办公室的会客室作为商谈地点。

父子二人坐定。

威廉看了看风尘仆仆的父亲:“您这是……”

“我收到首相的私人邀请,作为顾问参与银京都的一项治安调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银京都。但由于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可能牵涉高等贵族,我脱不开身,也不能通信——所以你的订婚仪式可能要推迟了,我很抱歉。巴比伦的女方家那边我们送书去说明了,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没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威廉心中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父亲的调职仿佛给了他一顶纱帐,不用把那个难堪的结局摆在台面上了。

“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打击。”父亲道。老赫克托尔很重视两个儿子的公平问题,由于长子菲茨威廉将会继承北海公爵的爵位,因此他会在情感的亲近上比较补偿次子一些。

“不不,当然,不会的(威廉如释重负)。谢谢您为我考虑。您退休后重新出山,这次来银京都,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

老赫克托尔老鹰似的浅色的眼珠里流露出有点吃惊的神色,但他坦然接受了儿子的关心,和他继续聊了下去:“在银京都最近出现了几起命案,两个年轻未婚的贵族女性被杀害,并且被偷走了尸体的某部分器官。一开始以为是变态杀人犯连环作案,但手法并不没有连续性;银京都的警视厅刑事课有个姓刘易斯的警官很能干,他学生时代看到过我之前写的案例报告,一直记着。他分析这几起案子中的犯罪测写,推测出作案者是团伙,有组织、有联系,很可能有神秘主义或者邪教背景,联想到了我写过的案例。”

威廉想了想:“基层警官?怎么能够请动您亲自出马呢?还能通过前首相?”

老赫克托尔狡猾地笑:“坚持不懈的人是会有回报的——不在于他本身有多么显贵重要,就是一枚小小的兵卒,坚持到了最后一步,也能成为大杀四方的皇后。他依靠严谨的调查和缜密的证据,解释和指出了凶手的意图,对死亡的恐惧也撼动了肉食者的上层。

你也知道,如今人类纯血皇室血脉,只剩下玫瑰的都铎家族,神鹰的阿契美尼德家族,太阳的图坦阿吞家族和莲花的孔雀-八女家族四枝。如今很多证据都显示,这个团伙还会作案,他们挑选的下个受害者非比寻常,有很大可能出现在四大家族的血亲之中。”

威廉十分吃惊:“新世界秘密教宗!?他们,真有这么猖狂?”

老赫克托尔目中露出疑惑之色:“威廉,我似乎从来没透露过嫌疑者的名称吧?”

威廉嘴唇发抖:“之所以要请您出山,是因为四大家族中的都铎家族及其表亲斯图亚特家族,以及阿契美尼德家族中,都有这个教派的信徒……”他脑中一边飞速计算着,太危险了,下一个目标,真的很可能是克莱尔。他该怎么办。

新世界秘密教宗虽然不是正统教派,但里面的高层人士和教会高层有着密切的联系——还有很多传说,新世纪秘密教宗的行为都是教会默许乃至授意的,只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罢了。就像旧时代的帝国,一面充当秩序的代言人宣扬自由和平,一面暗中用战俘做细菌和毒气的人体实验。

老赫克托尔没有很多时间停留,起身离开了。“父亲,您要小心。”临别时,威廉道,“还有,如果,如果一个人,做出了让家族蒙羞之事,但,其动机是好的,那……怎么办?我应当怎么判断?”

“Will,记住你名字的意义。你可以自己决定。”

******

Nick的手停在图书管理员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她知道威廉在这里。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她也没有任何提前的计划或者能够商议的人,但她不能再逃了,她必须争取威廉的帮助——克莱尔很危险。

门自己打开了。

“Nick!”

“威尔,我们需要谈谈。”

威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眼神有点虚弱,咬了咬下唇:“对不起,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内心,我不想谈。”他把门带上,作势要反锁。Nick还是像Nick一样直挺挺地莽了上去,用手硬生生地挡在门和门框之间,把门强掰开了。

威廉无奈地重新注视Nick,看着他(她。注,威廉视角称Nick为他是因为威廉认知中一直认为Nick没有性别差异)。这时候威廉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Nick的鼻子和眉头像平常表示不耐烦的时候,示威的狼一样皱起来了。迎着Nick猎食动物锁定猎物一样直勾勾的进攻性目光,感觉nick还是记忆中那个桀骜又暴躁的男同学,根本无法把他和画像中的塞西莉亚相重合。

塞西莉亚在巴比伦富有文名,擅长文学和诗歌,她誊抄的吟春颂秋的花鸟笺是那么优美娴雅,常常被女家庭教师在贵族少女中传阅,作为典范——Nick呢?对了,他想起来了,Nick好像也擅长诗歌,但他的句子中,从没有那华丽虚浮的春花秋月。

他还记得他们四人在暮春之夜野外的诗歌会上,围着夜里的篝火,Nick念了一支古老的战士的诗,他用低低的声音吟诵着:孤独的战士们是怎么带着雪亮的刀甲,列阵离开了家乡,奔向了战阵;战阵中的剑和长矛,撕裂了列阵和战士的血肉;驾驶战车的马儿也受伤倒毙,发出悲伤的哀鸣;号角和鼓声不停,战士们像冬麦一样被死神的镰刀收割,再也没有回到家乡;可是他们的灵魂长久地逡巡于这广阔的原野;他们的亲人召唤着战士们的魂魄,活着的人将崇高的荣誉祭奠高尚的鬼魂。

他们被这悲伤的语言和古老的歌诗所感动,在跳动的火焰和随夜风上升的破碎的焰花中,在寥廓的星空下心神激荡,整个身体都跟着震颤,随着这古老的咒语仿佛一起走入了战士魂魄的列阵,被那些逝去的灵魂所裹挟,听着他们磷磷的兵车之声和为公义献身的齐声颂歌。

眼前的他和心中的她,始终无法相重合。

威廉有点迷惑了。

“好。你有什么要说的?”威廉立了立,他觉得,也许她会低头道歉——毕竟是你的不对,如果你道歉,那我考虑原谅你。

而Nick,这该死的Nick,居然通过威廉的表情看出来了威廉的想法,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脖子前探,露出一个讥诮的假装出来的震惊:“Comeon,威尔,你不会是在等我向你低头认错吧?”

“不然呢?你不认为,你这种过分的行为,欠我一个解释,和真诚歉意吗?”

“我做错了吗?”

“难不成你还认为,你背弃自己家族名誉和责任、伤害北海家族,自污名节,不规束自己行为,不顾后果的自私行为,是正义的、rational吗?”

“哈!威廉,威廉,你还真是一个北海公爵家的赫克托尔。”Nick拍掌讥讽地大声笑道,然后又往桌子上一跳,数着自己的指头:“背弃家族,伤害他人,自污名誉,不顾后果,自私自利——嗯,尊敬的法官大人,你已经给我判了五条罪名了。嗯,威尔,我猜现在你心中一定充满了受罪救赎的圣父感:看啊,这是多么可怜的女人啊。看她没头没脑、没心没肺、不顾后果地一时冲动,但她是多么可怜啊——而我是个宽仁的君子,只要她能认识错误,我就原谅她。啊,我真是个为了两个的家族的荣誉、为了两个人的名声、为了所有人而忍辱负重,而遭难的圣贤,而献祭的羔羊啊——我为他人背负了这么多,我为爱情这么牺牲,我真是圣洁又正义啊,只要我做出牺牲,世界就会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Nick从桌子上跳下来,演戏一样在房间里踱着步,夸张地表演着。

威廉冷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

“行了,威尔,别沉浸在你自我感动的悲剧里了,你赶紧醒醒吧!”

威廉成功被他激怒了:“Nick,你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知道你是女性,我想现在就朝你脸给你两拳!”

Nick满意地退了两步:“嗯~~这才是对Nick的态度。”

“?”

“威尔,从你知道我是塞西莉亚的那一刻起,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Nick思考着说,“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好像中间隔着什么,那种痴男怨女的怨怼,那种暧昧不明的气氛,我们甚至不能交流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太奇怪了。”

威廉想了想,是的。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面对这件事情。”

“威尔,我们先放下那该死的社会责任和家族荣誉(去他妈的家族荣誉和联姻责任),我有真的在情感上伤害到你吗?你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出于爱情吗?”

不,更多的是对于雷蒙德的嫉妒。“——可是,嫉妒不是爱情的证明吗?”威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自己原来追求的爱情,就不是用嫉妒这种卑劣情绪来证明的。

“这——不是与你内心中理想爱情的理念背道而驰吗?”

威廉沉默了。

“还有一个问题,威尔,你真的爱过我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爱过你面前的这个自大又暴躁、自私又攻击性的necholas-Grey-sukhoi吗?——也许你爱的,只是你幻想出的那个美丽、娴雅的lady,那个你心目中的塞西莉亚。而不是我,真正的我。也许你说得对,威尔,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真正的对方。”Nick思索着说。

“Nick,别的方面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诡辩家!我觉得你在诱导我相信你的想法。”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正常地讲话了。

“我很严肃的。——说真的,威尔,你真的认为为了家族利益,无论是什么狗屁荣誉啊、名节啊,这种牺牲个人幸福的联姻捆绑就是道德的吗?如果对方不是你的话。”他们终于来到以往的对话通道。

威廉思索了一下:“也许个人的情感的确会在这种制度下遭受压制,但就目前的情况,个人的利益和家族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你享受了这个家族的特权,就要负担这个名字和称号下的责任。”威廉在说出来的同时,突然明白了Nick为什么完全抛弃了自己家族的姓和原有的名字。“对了——克莱尔!”家族的话题突然让威廉想起父亲的谈话。

“我有很重要的情报,关于克莱尔的。”威廉开始向Nick转述父亲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情报。听着他缜密的思考,Nick突然觉得,“真好啊。”

“什么?”

“威尔,你还是威尔,真好啊。”

但对威尔来说,尼克还是尼克吗?一部分是,他已经重新认识了他;但时间不会倒流,被揭开的秘密不会重新合上,有一部分永远的不同了。

但暂时,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所以那些娟秀的诗笺和文质彬彬的通信是怎么回事?”威廉忍不住问。

“诗笺是我自己写的,我必须忍着恶心把我一整年份儿的矫揉造作都拿出来;至于通信,是科莫以塞西莉亚的名义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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