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仗剑者之诗59（2 / 2）

“当有一天，忍受痛苦的受难者决定反抗，杀死懦弱者，你会怎么办？”

祝无哀认真聆听。

然后陷入思索，没有回答。

追月亮的胖男孩年纪尚幼，眼里却塞满了成年人眼中司空见惯的忧郁。

这个身形臃肿，内心却纤细敏感的男孩颤抖着身体，声音也在颤抖着。

“明明我已经选择了抗争，用我自己的方式，试图做一个任性叛逆的小孩，颠覆那懦弱的乖巧懂事，拒绝充当人们的笑料。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开心，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里满是害怕，甚至觉得我就不应该跟大家伙儿作对。

“我想我是后悔了吧……我讨厌后悔的自己，很讨厌，讨厌死了！”

海聆帆说了很多话。

到了后来，已经语无伦次了。

脸上既是愤怒，也有痛苦！

泪水狂涌。

祝无哀卸下身后的黑色大钝剑，牛头不对马嘴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算一名真正的仗剑者？”

海聆帆摇摇头。

他从小生活在欢糖镇中，从来没有接触过修炼一途，也没有见过任何灵武者，当然不知道什么才算真正的仗剑者。

祝无哀道：“我也不知道。”

“嗯？”海聆帆抬起头看了祝无哀一眼，多少有点无语。

祝无哀曲起指头。

弹了一下黑色大钝剑。

“仗剑者，是以手中的剑为笔，书写生命之诗的人，诗的立意由胸膛跳动的心脏、由身体里流淌的鲜血决定。而我想写的这首诗，名为抗争，为天下所有的不公而战，为打破形形色色的囚笼而战。”

海聆帆感觉死鱼眼少年说的话文绉绉的，又空，又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在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眼里，感受到了火焰般的温度。

仿佛有一头熊熊燃烧的狮子，住在了少年的死鱼眼里，心中的热血，竟然随着他炙热的目光，变得翻涌起来。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一定会惹来一顿嘲讽。

可是，倘若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炽热的理想，怎么对得起“少年郎”这三个字呢？

祝无哀抬起剑，对准海聆帆的心脏，“我希望你能遵从己心，胆小鬼的敌人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祝无哀继续道：“既然充当胆小鬼的角色，会让自己感到痛苦，那便先从杀死怯懦的自己开始。”

祝无哀在追月亮的胖男孩身上，看到了江雨眠的影子，所以对她倍感亲切，也想设法杀死他眼中的忧伤。

他知道，追月亮的胖男孩和腰悬铃铛的女孩，都是被他人的目光与口水囚禁，作茧自缚，舔舐疼痛的胆小鬼。

敌人是他们自己，解救他们的英雄，也只能是他们自己。

“我不是要教唆你成为一个坏小孩，我只是想让你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继续妥协，还是奋起抗争。”

祝无哀觉得，错的并并不是海聆帆，束缚犯错者的绳子，不应该捆在他身上。

海聆帆注视着少年手中的剑，目光最终落在他的死鱼眼上。

闭上眼睛，追月亮的男孩好像又看到了那只挣脱束缚而亡的大胖狗，听见了一道又一道，桀骜不屈的犬鸣。

祝无哀把剑指向一边。

海聆帆顺着剑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将他押到漠诞广场的镇民正在冲向这边。

他握紧拳头，在他们愤怒的、疑惑的、厌恶的、惊诧的目光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胖乎乎的男孩总喜欢把视线放在天边，或者追逐天上的月亮。

他总在想，如果可以跟着月亮一路狂驰，兴许就能抵达另一个世界了。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会因为他迟钝笨拙的姿态，狠狠地嘲笑他，也不会用戏谑讥讽的目光无情地割伤他。

然而直到此刻，追月亮的男孩才明白，那样的世界，需要自己亲手打造。

“臭死鱼眼，你疯了？！”

祝无哀刚刚砍断海聆帆身上的绳子，张润宝就领着一众镇民愤怒地扑了上来。

祝无哀挥剑，拦住众人。

张润宝上前，“臭小子，你想把自己送进卫镇所的囚狱吗？”

祝无哀看着这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鄙夷。

“我只想问你，海聆帆到底做错什么呢？你们要把他捆在荆棘树上受折磨？！”

张润宝厉声道：“臭小子，你说啥？你在质疑卫镇所行事不公吗？”

“你说呢？如果卫镇所行事真的公允，你家那条白毛大狗就不会猖狂地跑到别处偷食人家的东西，甚至当街咬人了！”

被人提及死去的爱犬，张润宝皱紧眉头，生气极了。

“我那条狗是有点调皮，但绝不是什么恶狗，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说着，张润宝恶狠狠地看向镇民们：“你们说，我的狗到底是不是恶犬？”

镇民们犹豫片刻，纷纷摇头，然后全都默契地埋下了脑袋。

这个姓张的魁梧大汉脾气暴戾，拥有过硬的格斗技，还是卫镇所的主事者之一。

巴结他都还来不及，哪个脑子抽筋的“憨包子”敢当众惹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