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糖鼓、哀童32(1 / 2)

祝无哀从地上站起来,往村庄的更里头走去,看着周遭的尸体,心绪芜杂。

一会儿想起欢糖镇,一会儿又想起亲生阿爹最后留给自己的话,一会儿又问自己沉溺于欢糖镇的太安稳平生活里,是否有愧于种在心底深处的那棵树。

走着走着,终于瞧见了活人。

思绪万千的祝无哀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唯一的活人。

穿着一袭破烂长裙的小女孩坐在一堆尸体旁边,尸首腐烂的气味弥漫鼻尖,她握着一块沾满鲜血的石头,笑容绚烂。

祝无哀忍不住想问她笑什么,有人替他问了出来:“小姑娘,你在笑啥呢?”

这人是从祝无哀身后冒出来的,身后仗着一把黑色大钝剑,皮肤是古铜色的,年纪和祝无哀差不多一样大。

祝无哀的视线落在这人身后的黑色大钝剑身上,心里疑惑重重。

仗剑少年郎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路过这座村庄的人,在你在一具男人尸体身边发呆的时候就看见你了,只是你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周遭的尸体上,没有发现我。”

瞧见祝无哀的视线仍旧钉死在黑色大钝剑上,仗剑少年郎拍了拍身后的剑,“这把剑叫做念冬蝉,是老贼头送给我的。”

祝无哀正想说话,小女孩却抬起了手中的石头,笑着道:“两位大哥哥,十颜在跟和阿娘,外公,老村长他们玩游戏呢。”

祝无哀疑惑,“玩游戏?”

小女孩看着旁边的尸体,“对啊,十颜在跟他们玩睁眼闭眼的游戏呢,只要这颗糖果石开花了,他们就会睁开眼睛了。”

仗剑少年郎认真观察小女孩手中的石头,祝无哀也把注意力放在她手里的石头上,发现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你们看,糖果石出现了裂痕,就快要开花了。十颜很开心,当然要笑了。阿娘也说过,开心就要笑。”

小女孩细嫩的皮肤涂满了泥土,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边挂着绚烂的笑容。

祝无哀心里一阵刺痛。

仗剑少年郎皱紧眉头,眼里掠过哀怜之色,背过手抚摸黑色大钝剑。

这个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从娘胎落地开始,就不知道悲伤是何物。

从一开始,她看到的世界,就是遍布了饥饿、痛苦、杀戮、死亡的模样。

身边的大人们联起手来,把生活中的各种痛苦,装扮成孩童天生喜爱的游戏,利用孩童容易满足,也容易收获开心的脾性,让她在不知不觉之间麻痹了对于痛苦的感受。

让生命犹如蝼蚁一样任人践踏和摧毁的痛苦、饥肠辘辘的痛苦、渴求美好却一生难求的痛苦,统统麻木。

没有同龄人陪着小女孩一起长大,和她生活的人,全是一群早已习惯压迫,日日咀嚼痛苦的大人。

他们没有办法给予小女孩幸福安稳的生活,也不想未谙世事的小女孩和他们一样痛苦,只好编出一个又一个美好的谎言和欺骗掩饰无法逃离的痛苦。

从一开始,所有会带来痛苦的一切,都被大人们赋予了游戏的外壳。

从来不曾接触“内核”的小女孩把粉饰痛苦的“糖果色外壳”,当成了一切的模样,把所遭受的痛苦,视为甜甜的滋味。

就像一个失去味蕾的人,无法品尝生活这道菜肴,真正的滋味。

前几天,有人闯进村庄。

大人们把小女孩藏进地窖,对她说:“十颜,咱们来玩睁眼闭眼的游戏,你好好躲在里面,等外面没动静了再出去。”

他们最后说:“十颜,等你出去了,看见我们闭上了眼睛,不要害怕,等你手中的糖果石开花,我们就会睁开眼睛啦!到时候,周围就会长出好多糖果树,结满甜甜的糖果,那些糖果,都是给你的奖励喔。”

“放心,十颜会乖乖的。”

小女孩笑着点点脑袋。

等到外面终于没了动静,小女孩爬出地窖,来到了地面上。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小女孩顿了顿,慢慢爬到他们身边。

乌鸦在头顶盘旋。

小女孩坐在死人堆中,笑容绚烂,“太好啦,大家都参与到游戏中来啦~”

恶风狂呼。

吹动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

听完小女孩轻描淡写地说起了大人们是如何跟她“玩游戏”的,见她满脸期待地等着石头开花,等着停止呼吸的人站起来跟她玩儿,祝无哀和仗着黑色大钝剑少年郎一起红了眼眶,捏紧了拳头。

两人都知道,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绚烂美好,每一分笑意,都出自令人绝望的悲伤。

“大哥哥,你们怎么了?”

祝无哀侧过脸。

仗剑少年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发,她抬头,一滴眼泪摔碎在她的眼睫毛上。

她用手沾了一点碎泪。

疑惑地注目着。

仗剑少年郎赶紧擦掉眼泪,卸下黑色大钝剑,插在地上。

接着坐在乌鸦盘旋的天空底下,理了理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给她编辫子。

小女孩扭头看向神色温柔的少年郎,浅浅的眉眼一弯,嘻嘻一笑。

“我叫辉煌,你可以叫我辉煌哥哥,我想跟你玩一个游戏,你愿不愿意?”

“什么游戏?”

“捉迷藏的游戏。”

“好啊,怎么玩?”

“很简单,辉煌哥哥想找到一座干净美好,幸福安稳的世界,你愿意一起吗?”

祝无哀半懂不懂地看着辉煌,小女孩眨眨眼,“十颜好像听不懂辉煌哥哥说的话,不过没关系,十颜喜欢玩游戏,十颜愿意陪着辉煌哥哥一起玩。”

辉煌的视线落在身边的黑色大钝剑上,随后抬头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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