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听(2 / 2)

听完这一段对话,李弘冀顿时明了,殿内议政的三位明显就是昇元朝的三位宰相,第一个表示反对的是张廷翰,史载他有见地,为政能力很强,所以把六司的所有重要职位都做过了,而李昪也很敬重他,把很多重要的政事都交给他,或许也正是因为事务繁忙不堪重负,张廷翰身体本就虚弱,后来更是时常患病,不久就病卒了。

而后面两个声音李弘冀虽然分辨不出前后具体是谁,但知道一个是李建勋,一个是张居咏,李建勋有才能,可为人做事优柔寡断,不敢对皇帝说一个不字,张居咏就更不用说了,有没有才能李弘冀不知道,反正淳厚寡言,于朝政无所表见(xian)。

李昪自己是作为宰相篡位的,称帝后自然也就对宰相有了天然的防范之心,而专门挑出两个懦弱的人来担任宰相,想必也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君权,可没想到,累坏了真正有实力的张廷翰。

殿内又开始说话了,但是声音有些细小,李弘冀努力地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贴门愈发用力。

没曾想,这一用力,殿门发出一声断裂的声音,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李弘冀没有防范,腰被门槛扼住,“哗”地一下摔进了殿内,好在没受什么伤。他抬起头,发觉李昪、张廷翰、李建勋、张居咏、宋略五人皆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

李弘冀讪讪地朝着五人笑了笑,言道:“我只是路过,诸位继续、继续……”

说完拔腿便跑。

李昪这才反应过来,从主位上站起来,高呵道:“站住!”

……

李弘冀老老实实地站在李昪的边上,一本正经,一言不发。

刚一跑出殿门,就被值守的护卫抓住,又给遣送了回来,还加上老早就被抓住的刘通,刘通那厮倒好,出卖主君,被完好无损地送回龙华殿了,可怜本王呢?就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天使,被五个抠脚大汉,哦不,宋略不是,四个!被四个抠脚大汉团团围住!

李昪看着前面李弘冀挺直的背影,冷笑一声,他在看见这孙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子像换了个人,至少不像小时候那样不敢说话,于是他就把这小子安排在龙华殿读书,要是以前的李弘冀绝对能安静地待下来,现在这个大病之后的果然不行。

不过李昪倒是没曾想过面前这个躯壳里的灵魂已经不是自己孙子了,而是因为因这一场大病,导致李弘冀变了性子。

底下的张廷翰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他们贵为宰执,自然对作为长孙的李弘冀有所了解。传闻他沉默寡言,循规蹈矩,但现在一看,果然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张廷翰把重心放到了政事上来,还是东巡这件事,他问道:“陛下欲东巡,是为泰州否?”

“是。”

张廷翰沉默一会儿,又接着开口说道:“今天下未定,边事多仰武将,宣徽使所言属实与否,还待查验。”

凭借着对南唐朝廷丰厚的了解,李弘冀又听懂了。南唐的国策是崇文抑武,而这件事的开端无疑就褚仁规事件,貌似也是在昇元四年,时任宣徽使的陈觉上书称泰州磁石褚仁规苛待百姓,刑罚残暴,更要命的是,他收上来的财货不上交国家,大部分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大概率是,但到底是不是,还有待考证。

但李昪管它是不是真的,他只是想拿褚仁规杀鸡儆猴,以示效尤而已,告诉你们这些武将啊,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叫移镇就乖乖地移镇,不要给我阳奉阴违,看到了吧,阳奉阴违的下场就是褚仁规这样。

张廷翰问李昪东巡“是为泰州否”的意思就是在问,是不是要杀鸡儆猴,然后他说“天下未定,边事多仰武将”,就是想告诉李昪说这样会不会太急了一点,希望他缓一缓。

李昪其实也觉得有点急了,他毕竟才建国三年,处理掉一个褚仁规是小事,可各镇节度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觉得他李璟是个薄情寡义的皇帝,从而萌生改投他门或者造反的心思?

但攘外必先安内,李昪看出来了,此时的中原政权后晋是靠着做契丹的奴隶才勉强支撑起来的,一定不会长久,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与民生息,不扰邻国都是在等待,等待中原大乱,然后率兵长驱直入!

在此之前,他必须确保,在他出征之后,淮南不会乱,不会有人反。

每天的政事繁杂,李昪处理的心力交瘁,他忽地瞟到了脚前无所事事的李弘冀,顿生不平,老子天天忙里忙外,你小子倒好,十五岁了闲得发慌还不满足,非要搞点事情出来,你不是梦见唐太宗吗?就问你小子:“弘冀于此事,有何见解?”

这话一出,底下三人面色不一。

问我?李弘冀当然觉得直接处理掉褚仁规就行了,毕竟历史上也没出什么大事,后来南唐皇帝一直给各位节度使移镇,也没见谁不听从的。

但他决定掺杂点私心,张廷翰方才口中所说举报褚仁规的宣徽使,就是李璟朝著名的五鬼之一“陈觉”,这五鬼是李弘冀首当其冲必除的五个目标,既然陈觉先撞到了他的枪口下,那他也不吝送他归西。

他微微朝着李昪弯腰,回道:“臣以为东巡之事可行,但张仆射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在场的人都有些疑惑,李昪继续问道:“何者有理,何者无理?”

“大唐境内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张宰相谓天下未定,此为无理之处。”李弘冀微微停顿,复又开口:“臣听闻宣徽使素与褚刺史有怨,此为有理之处。”

“何意?”李昪被李弘冀搞迷糊了,你说杀了褚仁规天下不会反,让我放心杀,然后又把动刀子的理由给我干掉了,这不是又当又立吗?

李弘冀撇了撇嘴,只好直说道:“宣徽使职不在此,受国恩惠,却以权之便,污垢他人,非良臣也。请陛下诛之!”

李建勋、张居咏闻言都惊呆了,赶忙把头低下,明哲保身起来。

陈觉是谁?李昪受禅前,当过其次子李景迁的老师,现任兵部侍郎、宣徽使,算得上是朝中相当大的官了。

李弘冀当然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但他就是狂,就是要诛,天塌下来还有李昪挡着呢,他怕啥?

坐在皇位上的李昪听到李弘冀这番话,也是愣住了一会儿,也没说答没答应李弘冀诛杀陈觉的请求,而是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朕意已决,于下月初一东巡,以德华为西都留守,总览京城政务,齐王景达、寿王景遂为副守辅之。加泰州刺史褚仁规扈驾都部署,领静江军都虞侯,督舟师以从,神武统军王安率右厢护驾,宣徽使陈觉、南昌王李弘冀随驾。其余礼仪,皆从简,无费钱财为主。”

闻言,张廷翰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其他两人更是把头埋下,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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