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万里忘越乡(1 / 2)

刘单和李承寤为避嫌疑远远走开,望着高仙芝和那两位低声秘语,刘单对李承寤说道:“终究还是要过他二人这一关,有他们两位的联署,这报捷文书才算是有说服力。不过还好,这两位也不是迂腐颟顸之辈,也是懂军事的,就算不懂军事,也是懂时势的,况且子言你刚才那么一说,大家也都觉得报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两位应该不至于看不清。”

“倒是一直没怎么打过交道,这两位什么来头?”

“行军司马裴冕,长史崔漪,也是在河西朔方节度上历练过的,行营中相关事宜肯定不是外行,这次来安西军中,背后究竟有没有什么大人物就不得而知了,从履历来看,肯定不是李林甫的人,和太子倒是可能有些瓜葛,但太子如今自顾不暇,想来也是无心管我们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

虽然是天高皇帝远,又是在军中,讲话没太多顾忌,但提及与太子相关的隐秘,刘单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下来。

李承寤心中了然,算算时间,正好应该是李林甫压制太子李亨最狠的时候,此时此刻,在大唐帝国真正的权力中枢眼里,数万将士边陲搏命的一仗,其实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高仙芝和裴冕、崔漪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现在统一了口径,将会以“拒强敌于国门之外”的基调来起草报捷的文书,强调大食军团的强大,以及我军以少胜多并且自身伤亡很低的显赫战绩。

裴冕和崔漪走过来,与李承寤及刘单沟通了一下如何草拟文书的问题,除了会联署正式的报捷文书之外,这两位应该都还会各自有向上汇报的文告,这时候通个气,算是以示坦荡,总之,高仙芝的高级幕僚团队算是对这次重大军事行动盖棺定论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根本算不上隐匿瞒报,最多算是略有润色而已。战略上的失败很难归结到具体的军事行动本身,况且,高仙芝很可能的确为大唐帝国立下了一个大功,那就是为日后大唐与那个正如旭日冉冉升起的强大阿拉伯帝国的交往定了基调。

总而言之,以李承寤的上帝视角来看,在此边陲之地和一帮粟特人、突厥人、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打来打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他的心思此时已经飞向了长安。

这对李承寤来说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他脑子里充满了对长安城的各种记忆,却又从未真正亲眼见过,他此刻都有些分不清脑子里的长安城究竟是自幼长大真正的所见所闻,还是根据那些史书记载的想象,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回长安去,那里才是舞台。李承寤对自己说。

当然,具体的路线应该是向南走八百里到宁远国,然后往东走两千多里到龟兹,从龟兹回长安,还有四千多里的漫漫长路,这样的距离,对后世的旅行者来说也是远得难以想象,何况是如今。

高仙芝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此处地势甚高,能清楚看到白石岭内外的情势,此处也就成了安西军的临时指挥部,四周的亲兵卫士依然衣甲鲜明,肃穆而立,把高仙芝围在了中间,一些文卷散乱地堆在他脚边,还来不及收拾,多少显得有些仓皇。而高仙芝神情多少有些落寞,一副不太愿意旁人前去打扰的样子。

李承寤看在眼里,也明白战事已成定局,此后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他指挥的地方了,到目前为止,高仙芝给他的印象,还是和他通过史书描写所想象出来的那个形象很一致的。

一个很纯粹的武人,仅此而已。

望着正在各自忙碌的下属们,高仙芝似乎有些感慨。劳师远征,虽然很多大势也并非自己能够庙算和掌控的,现在的局面几乎已经是最佳的结局了,但毕竟无功而返,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一旁的判官刘单察言观色,说道:“三个月的辛劳跋涉,这些天的激战也算是见了个分晓,我看麾下健儿们都很兴奋,虽然无暇休整,多少也有些人困马乏,但此番数日激战下来,士气依然不坠,节帅不愧是治军有方。”

“我安西军自然是天下强军,此非我高某一人之功,我少年时随父从河西至安西,倏忽也二十多年了,安西军有多强,我自然是比你清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天宝以来,安西四镇皆以长征健儿为主,都是些别无所长的厮杀汉,逢战必奋力争先,进退皆置死生于度外,这本就是他们分内的事,也无需谬赞。便是我本人也是如此,我在安西寸功未立便得授游击将军,弱冠之年便与我父班秩相同,凭什么?除了朝廷恩典,还不是要多亏我家大人积年艰辛,积攒些微末功劳,才使得高某得以承父辈恩荫,不必从小卒开始摸爬滚打。王候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们这些军中粗人,比不得你刘判官这样才高饱学之士,没有中状元的那个命,也只能在沙场之上,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为自己搏一份富贵,也为子孙搏一个好出身。”

刘单苦笑着连连摆手,“我这个状元不值一提,前隋开科取仕以来,世家大族虽不再能平流进取,坐致公卿,但出身门第还是很重要的,我要是姓崔、卢、郑、王,大概也就不用在不惑之年,还要来军中搏功名了,这还要多谢中丞知遇之恩,刘单不通军事,胜在细致勤勉,不辞辛劳,还算是不辱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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