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偶歌姬(2 / 2)
十里八乡的同行都知道他穷,守着一家风雨飘摇的小破戏场,带着几十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就是吴欣荣。
他们都说是因为吴欣荣的名字没起好——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五柳先生陶渊明如是说。
能以先贤的名言取名字,说明这吴家族谱里还是有点墨汁的,可就是这个姓氏啊,吴不就是没了嘛,元宵不叫元宵,叫白丸啊!
啧啧啧!都不如去窑厂找个班上!
可他吴欣荣偏就不信这个邪,愣是咬牙守住了这个隔三岔五就濒临倒台的戏场,每次要完蛋的时候,哎,他又救活了。
所以说,吴欣荣的肚子里不只是有点墨汁的。
他看着眼前的舞姬幺儿,心中默默叹惋,这小娘子的脑壳真是没得治了。
吴欣荣扫视一周,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吗,能跑的舞姬早就跑没影儿了,现在除了她也没有别人能用了呀。再说,就算要走后门也得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呀,现在这整个戏场几十号人都在盯着他俩,这钱让他可怎么收!
唉!吴欣荣依依不舍地把那点牙缝儿钱推了回去,指着舞姬幺儿道:“就你啦!”
舞姬幺儿泪如泉涌,感激涕零。
转眼间,登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日,夜半五更,天色将明。
舞姬幺儿有几个从小到大贯彻始终的人生信条,诸如,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笨鸟要先飞,勤能补拙,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所以她每天天不亮就守在坊门口,等着坊正来开门。
晨鼓声响起,宵禁结束。
坊正由远及近,走到坊门口,一看到舞姬幺儿,那张老脸就变得热情起来,笑出了一脸褶子,道:“哎哟,小娘子可真是勤勉,天天都是第一个。”
舞姬幺儿怯生生地后退了两步,低头施礼。
坊正呲着一口大黄牙越凑越近,幺儿只得低着头越躲越远。坊正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半天,才终于把坊门打开,幺儿再次施礼后,急忙穿门而过,快步向小戏场的方向走去。
坊正看着幺儿婀娜的身影远去,又抬头看了看还未明亮的天色,四下无人的街道,少女身上清甜的气息随着一缕微风灌入了他的鼻腔。
坊正呼出一口浊气,在那道倩影完全消失之前,抬腿跟了上去。
时辰尚早,临街的商铺还未开张,只有稀疏几处小作坊亮起了微弱的烛光,三五处房顶冒起了缕缕炊烟,不消片刻,空气中就飘来了食物的香气。
幺儿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笑容洋溢在她脸上。这是她第一次得到登台的机会,一定要勤学苦练,拿出最好的样貌才行。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走着走着,幺儿的肚子叫了起来。
作为一个舞姬,是不能吃饱饭的,幺儿三步并作两步,把食物的香气远远甩在身后。不多时,她便到达了小戏场,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她又是第一个。
过了半晌,小戏场里便传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舞姬幺儿的双眼倏地睁大,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她的目光牢牢紧锁住戏台之上的提线木偶——
戏台之上放着一把被人改动过的胡凳,胡凳一端多出了一块半人高的靠背,靠背顶端横着接出一个“顶棚”,看起来像是要为坐在上面的人遮风挡雨。
细看之下,靠背和顶棚不过是用木棍搭了一个长方形的框架,中间用两个木棍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一名化着歌舞姬妆容、穿着艳丽长裙的男子坐在上面,怒目圆睁,面容惨白扭曲,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双臂的手腕和手肘上都缠着绳线,绳线连接“顶棚”上交叉的木棍,男子上半身被绳线牵引着摆出了一个怀抱的姿势。脚踝和膝关节处也缠着绳线,下半身是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他被人做成了提线木偶,歌姬的模样。
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胸腔的血液早已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