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衣锦还乡88（2 / 2）
“七名弟子……二品幽兰花……三名魔修……临死手段……”
和之前的报告一样，韦叔的问话一遍又一遍地机械重复着，让王铁蛋本就混沌的神思扭转不来，也只是机械应答着。
“是……是……是……”
王铁蛋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清醒着，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眼中的韦叔忽大忽小，时而头顶生出犄角，时而咧开嘴巴亮出獠牙，时而恢复了正常，但双眼又亮起了血红。
“杨禾临死……动用手段……”
“是……是……”
“手段……”
“是……”
“杨禾的手段……并未被宗门收录……根据他的天资……我们并不认为这是他自己能悟出的神通……所以这是不是他某次外任时偶得奇遇所获得的灵器法宝……”
“是……”
“那么这个保命机会……杨禾为什么没有用给自己……反而被套用在了你身上……是他个人所为……还是你为了苟且保命而从他手上争抢来的……”
“是……”
“是什么……王铁蛋……你是说……这个保命法宝是原本杨禾要作为己用……但你为了保命所以出其不意争抢过来了……”
“是……”
“王铁蛋……我最后再重复一次……是你因为贪生怕死……所以从同门师兄手中抢下了那唯一的保命机会……哪怕对方对你视如己出……”
韦叔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且明确的问话钻入了王铁蛋耳中，但此时的王铁蛋早已神志不清，他的心中只半梦半醒地徘徊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回答“是”，他就可以离开这犹如噩梦的地方。
于是，留影石最后录下的倒影，是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嘴唇发颤，开口说道：“是……”
灵石灯灭，询问就此结束。
王铁蛋也如愿以偿地睡了下去，从噩梦中脱离出来，做起了另一个长长的噩梦……
“一个月前，由外门弟子杨禾，韦仇带队外出任务中，不幸遭遇魔修袭击，包括杨禾在内共七名弟子遇害身亡，袭击魔修被韦仇当场击毙。
“而杨禾一队中，杂役弟子王铁蛋修为低微，却奇迹生还。后由执事堂调查确认，乃因王铁蛋贪生怕死，心魔入窍以至于夺下杨禾保命法宝以苟全性命，其行为之恶劣，实为我神光宗之大耻，我正道修士之大耻。
“但念及其在调查中愧于良心，主动坦白，懊悔发省，经由执事堂审批决定，宽大处理，仅剥除王铁蛋神光宗杂役弟子身份，废除修为，放归山下。”
一纸布告贴出，群情激愤，但随着各地灵材成熟，妖兽成长等机缘布告再贴出，众修士又忙着去关照这些，没人再去理会那个忘恩负义的王铁蛋。
或许还有少许人铭记着那个行事仗义的杨禾，那少许人中也有极个别的看出了其中蹊跷，但也正如何令立所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的权力与机会。
在王铁蛋睡完了可能是这辈子最长的一觉后，他也跌入了更长的一场噩梦中。
莫须有的罪名，周围人的唾弃，被革除的身份。
他浑浑噩噩地从执事堂走到后山，再从后山走到山门，只有一个护送的老修士陪同着。
当王铁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后山，瞥到了那个山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向那个老修士：“师兄……前辈，我还能再回去一趟，再看一眼，就一眼……”
没等他说完，那老修士就摇了摇头。
“走吧，莫要回头了，也只能怨你命不好，偏偏在这时候站在了杨哥身旁。”
总有人理解王铁蛋，可他们的理解却帮不了王铁蛋。
王铁蛋最后只能看着那个模糊的山崖，那个不知道是真的看见了还是臆想出的亭子虚影。
他穿着粗布衣袍，带着师兄先前给他留下的乾坤袋，下了山，向着那条巷子走去。
巷子里的小院还是挤着几户人家，还是一样的热闹，他不见母亲的身影，或许是对方上街找活儿了，可当他走进房间，地上，桌上，床上，盖满了灰尘。
他的心中生起了一股不详预感，直到黄昏渐近，院里的大人回来，他才知道，母亲早在之前就患了病迟迟未愈，在病重后，周围人也劝过她写信告诉儿子，可她最后却说：
“算了，孩子在山上求仙更重要，还是别告诉他了。”
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王铁蛋瘫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从云纹长盒里翻出来的合同，签着父亲名字的卖身契。
他再也支撑不住，无力靠着墙壁，咬着牙关，无声地抽泣着。
漫漫长夜，唯有繁星，默默陪伴。
次日清晨，
又来了一伙自称是镇长的人，他们不断罗列着镇上法规，说着规矩话语，最后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仙区房当时合同里内容是只要空房超过两年，他们便有权收回。
规矩，规矩，还是规矩。
所有的规矩都是那么合理，但连起来却成了一只吞人不吐骨的妖兽，啖食血肉。
王铁蛋听得有些麻木了，也没打算再和他们纠缠，抛下了这里的一切，想了一夜的心中也只剩下了一个念想。
他走过了玩闹的孩童，走过了瞻仰仙门的人群，走过了大街小路，走过了小镇与村子的关卡，走过了日出到夕阳，走到了过去的村子。
他本来有些犹豫迟疑，不过还是踏过了村口，周围的人似乎都因这日落回了家，这片刻的安宁似乎也是他想要的。
原本伏在旁边田埂，百无聊赖的二狗，突然瞥到了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急忙跳了下来，一下子窜到大道上，可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脱相的面庞，疲倦红肿的双眼。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二狗看着对方像是二十多岁的落魄青年，根本就不可能是蛋哥的模样，便赶紧让道，对方也是顿了一下，看起来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颤抖地点了点头，缓缓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二狗却总是想起蛋哥的身影，也不知道蛋哥现在怎么样了……
离别了二狗，走到了村口的王铁蛋，见四周无人，最后摸了把旁边大黄的脑袋，便迈开了步子，不再回头。
此刻，他正向着落日夕阳，背对着沉寂的村子，没有挥手，没有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