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心有大义84（2 / 2）
杨禾躺在一个藤椅上，常年挂在脸上的愁色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惬意。王铁蛋则是坐在石桌另一侧，有些正襟危坐样的紧张。
“铁蛋，这就咱俩，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也是从杂役弟子过来的，每天那么累，不好好休息，身子可是会垮的。”
“杨哥，你……你为啥……”
“想问我为什么一个外门弟子却又回到这？想问我为什么上次救你？想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王铁蛋无言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从小到大对他这么好的，好像就只有爹娘了。虽然这段时间受了杨禾的帮助，他的生活好了不知多少，但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像是愧受于人。
“有问题是好事，来，先躺下，长夜漫漫，时间还很多……”
王铁蛋有些不解，但仍是照做。而当他也学着杨禾的样子躺在藤椅上，看到那繁星夜空时，他却突然愣住了。
他在这神光宗里做了快两年的杂役弟子，两年似乎并没有多久。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都快忘记了。
都快忘记了在神光宗头顶上的，和曾经躺在田野里吹着夜风仰望的，是同一片天。
资质低下，杂役繁忙，旁人孤立，恶鬼欺压。
仅仅两年时间，他好像滚入了一个深渊泥潭，一身衣袍被滚得肮脏漆黑，一身体肤被滚得伤痕累累。
他模糊地懂得了一些道理，可怎么都说不真切。最后他唯一确信的，就是不能哭，哭就是软弱，哭就是无能，哭……可又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想哭……
“其实繁星和日月一样，都是东升西落，每个晚上都能看到它们。可我在做杂役弟子的时候，和你们一样，每天就只是在任务和床铺之间奔波，眼睛自然也就只顾着太阳什么落下，好尽早去歇息，免得第二天又起不来床。
“后来，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我看到了那扑闪的繁星，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总是把目光局限在那最显眼的太阳上，可光道不应该只有日光，月光，星光，火光，哪怕是最微渺的荧光，都算是光道。
“再然后，我花了不少力气，甚至在这里多待了一段时间，只为了修出现在这个亭子。我想，总会有人来这里看到这亭子，躺在这椅上，看到这片天，看到这片星。不过摸到了这层浮灰，看来，大家也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
“铁蛋。”
“我想问你个问题。”
“啥啊？”
“咱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拜入神光宗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吧，咋了？”
“那我想再问你，为什么要站出来保护那小子，即使那徐老鬼没打算招惹你？”
“因为他欺负人啊，不然还能是为啥？”
“是啊，哈哈哈……说的是啊，因为他欺负人啊，而且还是同门弟子，更是得好好教训！”
杨禾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为何却开始大笑起来。王铁蛋挠了挠脑袋，没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笑话，便也只能乖乖躺着，直到杨禾的笑声渐渐停止。
“铁蛋，你知道吗，两年很短，短到一眨眼就过去了，可就在这眨眼间，不知多少人就那么生生地变了性子，再回不到从前。”
“唔……啥意思？”
“哈哈，以后你再见过一些人，你就知道了……”
杨禾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赏起这夜空，王铁蛋也这样躺在藤椅上。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在自己快睡着时，又被杨禾的话语摇醒。
“铁蛋，我快要走了。”
“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偏要对你这么好吗，今天我就都告诉你吧。
“我以前在做杂役弟子时，为同门打抱不平，匡扶正义，即使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度过了不少难熬的夜，但幸运的是，那时的我并没有选择放弃，而且我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拜入了外门。
“可我发现，无论是杂役还是外门，这世上总会有不公，总会有黑暗，于是我想在那里，继续坚持我心中的大义，可我也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太多太多了。
“即使你能为那些人挺身而出，可那也只是暂时的，紧接着，同门的会孤立他，会冷眼他，会排挤他，比他们地位高的，还会动用私权，将原本属于他们的机会抹去。
“面对这些，你毫无办法，你有心无力，你无计可施，你甚至会惨遭波及，最后浪起的越高，拍下来的就越惨。
“所以啊，如果你的帮助是软弱的，是弱小的，是仅仅流于表面的，那在我看来，那只能被称之为是执拗的正义。来的有多快，走的就有多快。
“而想要真正贯彻那平等，那公义，便是深入其规则和秩序的大义。这条路会很长，会很难走……”
王铁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那些仗势欺人的恶霸是错的，这是爹教他的道理，即使他爹为此坏了腰。
但他不明白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打抱不平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门路。
“王铁蛋，我快要走了。如果这一去我不再回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帮我照顾好这个亭子。还有，收下这些。”
杨禾随即在桌上推给了王铁蛋两个乾坤袋，一红一蓝，又甩了甩手，示意王铁蛋也不用客气推辞什么的。
“红色的乾坤袋里有一些我攒下的灵材，能助你提升修炼速度，至于蓝色的那个乾坤袋……你先把它收好，等到日后你再打开。”
“日后，是什么时候？”
“把它带在身上，等你以后再次想起它的时候，再打开它。”
王铁蛋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哀伤，因为杨禾的一言一语，都像极了自己以前在村里看到的二狗他爷临死前给二狗嘱托时的气氛。
“别那么伤感嘛，我都说了是如果，又不是一定回不来了。”
杨禾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郑重地说道：“铁蛋，原谅我今天的唐突，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不过你就算是另寻他路，我也不会怪你什么，或者说，没有人能怪你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做你自己心中想做的，修行一路，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嗯……”
“行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传说，倒也不算传说。就在几千年前，有一群修士，他们原本和平常的散修一样，没有门派或是家族傍身，各自为伍，单打独斗。但后来他们厌倦了，他们发现这种生活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于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聚集在上云山，组成了一个简陋的联盟。人数不多，规矩也不多，有时交流一下情报，若是有人遇到了麻烦，能帮的就帮，帮不了的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就这样，随着他们平日闯荡，上云山也开始小有名气，甚至连仙易楼和仙元庄也在那里特意开设了分部。还有其他散修听到上云山的名号，想要一同加入上云山。不过那些元老自然是知道宁缺毋滥的道理，对于那些请求，他们并不感兴趣。不过，他们却又立下了一个特别的规矩。
“只要能有人，以凡人之躯，独自爬上那千丈几乎万米高的上云山。那么无论那人品行好坏，年龄大小，性别男女，甚至无论那人被哪个家族宗门悬赏，他们都会将那人收入上云山，传其神通功法，助其踏上仙路。
“不过特别也就特别在这，先不说那上云山万米几千年来也就区区几人爬上过，更要说这规矩，在凡人里传播的范围也就在那山脚下的几个村庄里，而大部分能知道的这规矩的，基本都是已经踏上修行的人了，听到这规矩，就算是心动了，也只得作罢……”
那晚，杨禾不再如平日的稳重，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很多，而王铁蛋则是迷迷糊糊地听着，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着。
夜空流动，星河丝绸，两人肆意地舒展起身姿，乘着晚风，伴着虫鸣，陪着明月，荡着繁星。